青竹舟载着云梦瑶破开晨雾，如一片被风托起的翡翠，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这是天衍宗制式的低阶飞行法器，虽不如御剑飞行迅疾，却胜在平稳隐秘——毕竟此次任务特殊，她需尽量避免过早暴露行迹。
竹叶轻颤，掠过云层时带起细碎的灵力涟漪。云梦瑶倚在舟尾，望着脚下渐次清晰的群峰，眉心微蹙。三日前她刚从外门大比脱颖而出，便接了这桩“黑风山脉查探失踪弟子”的任务。领任务时，邋遢道人往她手里塞了块刻着“慎行”二字的残玉，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担忧：“黑风不是善地，那坠龙涧更是邪性。你灵力虽稳，但……万事小心。”
此刻再瞧前方天际线，黑风山脉的轮廓已如巨兽脊背般横亘。云层被染成铅灰色，山风裹着腐叶与腥气扑面而来，连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云梦瑶握紧腰间储物袋，那里躺着师父新赐的“青鸾佩”——虽只是中品防御法器，却能预警致命危机。
“到了。”她轻喝一声，青竹舟缓缓降落。脚尖刚触到实地，一股阴寒之气便顺着鞋底钻上来，激得她后颈汗毛倒竖。抬眼望去，黑风山脉外围已与寻常山林截然不同：树木多是合抱粗的古木，树皮皲裂如刀割，枝桠间挂着灰黑色的藤蔓，叶片呈诡异的紫褐色，叶脉凸出如血管。地面铺着半尺厚的腐叶，踩上去软塌塌的，散发出混合着霉味与腥甜的气息。
更远处，灰黑色的瘴气像活物般在林间流淌，时而聚成雾团，时而化作细蛇，缠绕着山岩与枯树。风过处，隐约传来呜咽声，似人哭，似兽嚎，教人头皮发麻。
“好重的阴煞气……”云梦瑶运转《归元匿灵术》，周身灵力收敛如古井，将练气九层的修为压至六层。她望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石屋群，那是修士自发聚集的坊市——要探坠龙涧，必先在此打探消息。
坊市入口立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书“黑风集”三字，漆色剥落，沾着暗褐色血渍。云梦瑶刚踏进去，便有几个背着刀的修士斜睨过来。她垂眸收了锋芒，装作寻常外门弟子模样，目光扫过两侧摊位：左边棚子下摆着成筐的“赤焰草”“青冥花”，都是炼基础丹药的常见材料；右边石桌上堆着锈剑、断甲，摊主正扯着嗓子喊：“收妖兽内丹！一阶的十个灵石，二阶的三十五！”
最尽头是个卖符箓的摊子，布幡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雷纹。云梦瑶驻足，见摊主是个满脸疤痕的壮汉，正用匕首挑着张“疾行符”：“小姑娘，要符不？这符能瞬移三十丈，保你在林子里少遇点麻烦！”
“前辈好眼力。”云梦瑶浅笑，“学生初来黑风，正愁不认路呢。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需特别注意的？”
壮汉瞥她一眼，咧嘴：“特别注意？别往深了去！前儿个血狼帮的人进山，到现在连骨渣都没剩！那地界邪性得很，不是咱们该……”
“李哥，别吓唬新人。”旁边卖药草的老妪忽然开口，枯瘦的手抚过摊前的“养元草”，“小丫头，你要真要去里面，记着买三张‘避毒符’、两瓶‘醒神丹’，再备足清水——瘴气能蚀人心智的。”
云梦瑶顺势蹲在老妪摊前，指着几株半枯的药材：“婆婆这‘墨旱莲’卖吗？我想换点入山的物什。”
老妪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伸手将旱莲拢进怀里：“不卖！这是给我孙儿熬药的……”话音未落，她又压低声音，“你要真有心，拿十块下品灵石，我告诉你个秘密。”
云梦瑶会意，取出灵石递过去。老妪迅速将灵石塞进袖口，左右张望一番，才哑着嗓子道：“坠龙涧你知道吧？那地界的瘴气能钻到人骨头缝里！我男人三十年前进去过，回来时浑身烂得脱了层皮，没半月就咽气了。临死前抓着我手喊‘别信光’——说什么涧里有绿火，看着像引路的，实则是勾魂的！”
她越说越激动，咳嗽起来。云梦瑶忙递上水袋，趁机追问：“婆婆可知最近可有修士进山？”
“怎么没有？”老妪抹了把嘴，“前儿个天衍宗来了三个弟子，穿月白道袍的，看着就精干。结果昨儿有人看见他们的剑穗挂在涧边老槐树上，人都没了！”
云梦瑶心头一紧——这任务果然棘手。她谢过老妪，又转悠到坊市中央的茶棚。几个修士围坐在篝火旁，正压低声音议论：“你们说，坠龙涧里真有魔修？我表舅家小子说，他上月在涧边捡到块碎玉，上面刻的符文跟典籍里的‘血煞宗’标记像极了！”
“嘘！血煞宗早被灭了百年！”另一个修士拍了他后脑勺，“我看啊，是哪个不要命的在涧里炼邪功。上月我闻到风里带腥，怕是有大妖或大魔修在那筑巢！”
议论声中，云梦瑶注意到茶棚角落缩着个灰衣青年。他抱着膝盖，面前摆着块褪色的兽皮地图，眼神躲闪，像是怕被人注意。云梦瑶走过去，指尖轻叩兽皮：“这位兄台，可是卖地图？”
青年浑身一震，抬头时眼底满是警惕：“你……你要这个做什么？”
“学生要进坠龙涧查些事。”云梦瑶递上二十块灵石，“若这地图标了安全路径或危险区域，学生愿出双倍价。”
青年盯着灵石，喉结动了动，终是咬牙将地图推过来：“这图是我爹去年进的涧，侥幸活着回来画的。红圈是尸骨堆，黑叉是毒潭，绿点是……是能走的路。”他声音发颤，“我爹说，涧底有东西在吸人灵气，进去的修士，连魂魄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云梦瑶展开地图，见羊皮纸上用炭笔勾勒出扭曲的山涧轮廓，坠龙涧的位置被重重黑圈包围，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万棺穴”。她指尖拂过“绿点”标记的路径，心跳微微加速——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付了灵石，青年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里。云梦瑶将地图小心收进储物袋，又去药摊买了十张“避瘴符”、五瓶“清心丹”，最后站在坊市出口，望着黑风山脉的方向。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兽吼。云梦瑶摸了摸腰间的青鸾佩，又看了看掌心——那里还留着老妪地图上的炭灰。她深吸一口气，身影一闪，没入墨绿的林海。
青竹舟早已被她收起，此刻她如一只灵巧的雨燕，在古木间穿梭。越往深处，瘴气越浓，即便有《归元匿灵术》护体，仍能感觉到阴寒之气顺着毛孔往体内钻。她取出“避瘴符”贴在额头，符纸泛起微光，将逼近的神识侵蚀挡在外面。
“学生，记住——”邋遢道人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遇邪不贪功，见诡不恋战。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云梦瑶脚步一顿，望着前方愈发浓重的灰雾，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她攥紧腰间短刃，继续向前。坠龙涧的秘密，她今日必要探个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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