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鱼最后也没告诉那个蓝衫公子自己的名字。
她只是笑着说：“我就是个小人物，公子要是喜欢，下次再来给你烤。”
说完，林小鱼就拉着一脸崇拜的翠儿，在对方可惜又好奇的眼神里赶紧溜了。
这趟出门，让林小鱼心里舒服了不少。原来京城里也不都是些看不起人的娇小姐，也有懂吃会吃的人。不过，一想到那个公子探究的眼神，她心里就有点不踏实。京城这地方能人太多，今天这么出风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天，她的担心就成了真。宫里来了圣旨，要宣镇北侯夫人林氏，去凤仪宫见皇后。
福管家捧着那卷黄色的圣旨，脸上的表情比上次捧着请帖时还要难看。他马上请来一个宫里出来的李嬷嬷，从拿到圣旨开始，林小鱼的折磨就开始了。
“夫人，裙子要离地三寸，走路只能迈半步，不能有声音！”
“夫人，行礼的时候腰要弯下去，头要低着，但脖子得挺直，不能把后颈露出来，那是大不敬！”
林小鱼穿着一身侯爵夫人的官服，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动一下都难。这身衣服料子是好，但又重又硬，勒的她快喘不上气了。头上插了七八根金钗珠子，压的她脖子都酸了。她才稍微动了动脖子，李嬷嬷严厉的眼神就瞪了过来。
“夫人，进了宫，您就代表着镇北侯府的脸面！”嬷嬷的声音尖锐，听的人难受，“在皇后娘娘面前，少说话，少看，也少动。娘娘问您什么，您就回答什么，多一个字都别说！”
林小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哪是去见皇后，简直是要命。她忍不住摸了摸头上冰凉的珠子，想起了在边关的时候，陆沉随手折给她的那支沙棘花，虽然不好看，但拿在手里暖暖的。
马车进了一道又一道宫门，最后在凤仪宫前面停下。林小鱼被翠儿扶着下了车，抬头一看，红色的宫墙，金色的瓦片，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让人心里发怵。
一个表情严肃的女官已经在殿外等着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林小鱼一遍，目光在她没化妆但依旧漂亮的脸上停了一下，眼神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夫人，请跟我来。”
一进凤仪宫大殿，一股很浓的香料味混着花香就冲了过来，香的让人有点头晕。大殿里特别安静，地上铺着厚毯子，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几十个宫女太监站在两边，个个都低着头，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整个大殿的气氛安静的吓人。
大殿正中间，一个穿着凤袍的女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那应该就是皇后了。
林小鱼不敢多看，跟着女官走到大殿中间，按照嬷嬷教的，行了一个特别标准的大礼。
“臣妇林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吧。”一个温和但让人感觉很疏远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林小鱼站起来，还是低着头，用眼角余光能看到那黄色的裙边和绣着凤凰的鞋尖。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陆侯爷这么宝贝。”
林小鱼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抬起头。皇后看起来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长相很有气势，一双眼睛不说话也让人害怕。她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可那笑意一点都没进眼睛里，眼神又冷又利。
“长得倒是周正。”皇后打量着她，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陆侯爷在边关拼死拼活，保护国家，辛苦了。你做他的夫人，在家里管事，也不容易。”
“回娘娘，这都是臣妇该做的，不辛苦。”林小鱼恭敬的回答，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皇后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刮了刮茶叶，好像很随意的又开口：“本宫听说，陆夫人在边关的时候，性子很......活泼？”
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想用什么词，那两个字听着好听，却带着刺。
“听说你经常去军营，跟那些士兵一起吃饭喝酒，一点侯府夫人的架子都没有。真是......很特别的性子。”
最后那句“很特别的性子”，她说得很轻很慢，但那话里的压力却让林小鱼感觉很沉重。
大殿里一下就安静了。林小鱼的心猛的一跳，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话听着像夸奖，其实是在说她——一个侯爵夫人，跟一群粗鲁的士兵混在一起，太不像话了。这是在暗指她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给陆沉和整个侯府丢脸！
要是承认，就是不懂礼数；要是辩解，就是顶撞皇后。怎么说都是错。
林小鱼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她想到了边关的大风，想到那些年轻士兵冻的通红的脸，还有他们吃到一碗热汤饭时开心的笑。她也想到了陆沉那双总是充满担心的眼睛，和他说过的那句“京城也是战场”。
她再次弯下腰，姿势比刚才还要恭敬，声音却清楚了不少，每个字都很有力。
“回娘娘，您过奖了。臣妇只是觉得，边关的规矩，跟京城不一样。”
她抬起眼，迎上皇后审视的目光，眼神很坦然。
“在京城，讲究的是君臣主仆的规矩，不能乱了套。这是太平日子的规矩。”她话头一转，“可在边关，陛下是天，将士们就是守着这片天的人。那里的规矩只有一条——活下去，打赢仗！”
“臣妇的爹以前是军队里做饭的，臣妇从小就知道，只有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心里没牵挂，才能在战场上多用一分力气杀敌人，多一分机会活下来。边关那么苦，大家只有一条心，才能把敌人挡在国门外面。”
她稍微停了一下，语气特别诚恳，眼神也更加坚定。
“臣妇跟他们一起吃饭，才知道他们缺什么；跟他们一起喝酒，才知道他们想什么。知道了他们需要什么、想什么，才能更好的照顾他们，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为陛下、为咱们苍梧王朝守卫边疆！臣妇觉得，能让他们活着回来，比什么规矩都重要！”
一番话说完，大殿里安静的可怕。
林小鱼低下头，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但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她这个从边关长大的女儿的底气。
过了好一会儿，上面传来皇后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
“说得好。”
皇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但似乎多了点探究的意思。“难怪陆侯爷会喜欢你，嘴巴倒是挺会说的。你说的对，边关的将士们功劳大，是该好好对待。”
她放下茶杯，杯底和桌子碰了一下，发出一声很轻的响声。
“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是，臣妇告退。”
林小鱼总算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在女官的带领下，一步步退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凤仪宫，被外面凉凉的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又大又冷的宫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而在她身后，凤仪宫里。
皇后拿起已经有点凉的茶，喝了一口，对着身边的女官淡淡的问：“那个在忘忧居碰上她的……是景轩？”
女官弯腰说：“回娘娘，正是田公子。田公子说，这位侯夫人厨艺不错。性子也…不拘一格。”
皇后将茶杯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脆响，凤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不拘一格？呵，是野性难驯。”她冷笑一声，看着林小鱼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测的弧度，“一把锋利的刀，若是不能为本宫所用，那便只能……折断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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