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小的洞穴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林小鱼被几十双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厨子,有一天会和这种近乎神迹的词语联系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这纯粹是个意外,可看着那些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眼神,任何解释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幸好,李校尉是清醒的。
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林小鱼深深一揖。
“林姑娘,大恩不言谢!此地不宜久留,还请你速速回去报信,我等在此静候将军!”
他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决断,瞬间将洞内的气氛从狂热的崇拜拉回到了现实的紧迫之中。
“好!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回去!”林小鱼如蒙大赦,用力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那狭小的洞口爬去。
钻出洞口,外面的风声果然已经温柔了许多,不再是之前那般撕心裂肺的咆哮。
天色依旧昏暗,但远处军营的灯火,却像是黑夜里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她甚至都忘了去寻找那个被她丢在地上的食盒,提着裙摆,用尽全身的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片光亮跑去。
沙地柔软,每一步都跑得异常艰难,冷风灌进喉咙,火辣辣地疼,可她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五十条人命,都在等她。
当林小鱼气喘吁吁、满身沙土地冲进陆沉的书房时,整个指挥中枢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冰点。
陆沉依旧站在舆图前,只是身形比之前更加僵硬,一夜未眠让他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将军!”
她这一声,让书房里所有的人都猛地回过头来。
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陆沉那颗沉到谷底的心猛地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你去哪了?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林小鱼大口喘着气,指着舆图上那个被她指过的废弃矿洞标记,急切地说道:“人……找到了!巡逻队的人,都在那个矿洞里!他们都还活着!”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沉寂的书房里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住林小鱼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们都在那里!五十个人,都活着!有几个受了伤,急需救治!”林小鱼迎着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书房,不,是整个军营都瞬间活了过来。
“快!张猛!点齐人手,带上最好的金疮药和担架,跟我来!”陆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他松开林小鱼,转身时,那张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军令如山,整个军营在沉寂了一夜之后,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火把汇聚成一条长龙,朝着林小鱼所指的方向奔涌而去。
林小鱼被翠儿扶回房间,换下那身满是沙土的衣服,喝了一碗热姜汤,整个人才缓过劲来。
她没有休息,而是立刻赶回了伙夫营。
她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考验她的时候。
五十个几乎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伤员,他们的肠胃极其虚弱,不能立刻进食油腻之物。
她必须为他们准备最妥当的食物。
伙夫营里,王管事和一众伙夫早已听闻了消息,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喜爱,而是掺杂了浓浓的敬畏与崇拜。
“林姑娘,你可真是……真是咱们的福星啊!”王管事激动得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小鱼只是笑了笑,立刻恢复了私厨老板的专业与冷静:“王管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把我们存着最好的那点精米拿出来,熬粥。多放水,熬得烂烂的,不能有米芯。另外,烧大量的盐糖水,要温的。”
“哎!好嘞!”王管事现在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立刻指挥着伙夫们忙碌起来。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张猛护送着巡逻队的士兵们回来了。
整个军营都沸腾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沙暴带来的阴霾。
军医们忙着救治伤员,而林小鱼指挥伙夫们送上了一桶桶温热的盐糖水和清淡的米粥。
看着那些士兵们贪婪地喝着粥水,脸上露出满足而虚弱的笑容,林小鱼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然而,喜悦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很快就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军需官王老抠,一个瘦小精明,平日里连一粒米掉在地上都要捡起来的男人,此刻正愁眉苦脸地站在陆沉的营帐里,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将军,您看。”王老抠指着账簿上的一行字,脸上的褶子都快拧成了一团麻花,“咱们的存粮,原本还能支撑一个半月。可现在,一下子多了五十张嘴,还都是需要好生休养的伤员,每日的消耗倍增。再加上沙暴毁了我们一部分干草料,战马的嚼用也成了问题……满打满算,咱们的粮食,撑不过二十天了!”
陆沉的眉头刚刚舒展了不到半天,便又紧紧地锁了起来。
王老抠说的是事实。
边关贫瘠,粮草全靠朝廷从内地调拨,本就僧多粥少。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我知道了。”陆沉沉声说道,“我会即刻上书朝廷,请求加拨粮草。在此之前,全军上下,口粮减半。”
“将军,不可啊!”王老抠急了,“将士们平日里训练辛苦,本就吃不饱,再减半,这……这会影响士气的!”
营帐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林小鱼端着一碗刚炖好的药膳鸡汤走进来时,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对着陆沉说道:“将军,先喝点东西吧。”
王老抠看见林小鱼,眼神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感激这个小姑娘救了五十个弟兄的性命;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掌管后勤的军需官,他的本能让他觉得,这个总爱琢磨新菜式、看起来颇为“浪费”食材的厨娘,是和他“节俭”的理念背道而驰的。
尤其是现在,粮食如此紧张,他更是看不得半点铺张。
他瞥了一眼那碗飘着浓郁香气的鸡汤,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唉,都这个时候了,还吃这么精细……”
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营帐里却格外清晰。
陆沉的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呵斥。
林小鱼却抢先开口了,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王老抠温和地笑了笑:“王军需,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关于粮食的问题,或许……我能有点办法。”
“你?”王老抠愣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林姑娘,这是军国大事,不是做菜那么简单。咱们缺的是实打实的粮食,变不出来的。”
“粮食是变不出来,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现有的粮食,吃得更久一点。”林小鱼不急不恼,声音清脆而笃定。
她的话,成功勾起了陆沉和王老抠的好奇心。
“王军需,”林小鱼转向王老抠,“我想问问,咱们的菜窖里,是不是存了大量的土豆和萝卜?”
王老抠点头:“是啊,这些东西耐放,是咱们过冬的主要菜蔬。不过……最近天气回暖,地窖里有些返潮,不少土豆都开始发芽了。再过十天半月,怕是有一半都得扔掉。”他说着,脸上满是肉痛的表情。
这正是边关后勤最大的痛点之一。
物资运输困难,一次运来的量很大,但储存条件简陋,损耗率极高。
“如果我有办法让这些快要坏掉的土豆萝卜,变成能存放半年甚至一年的干粮,您信吗?”林小鱼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自信。
“什么?”王老抠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存放半年?姑娘,你没说笑吧?那土豆发了芽可就带毒,萝卜放久了就糠了心,怎么可能……”
“是不是说笑,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林小鱼卖了个关子。
陆沉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微动,沉声对王老抠说:“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阴暗潮湿的菜窖。
果然,如王老抠所言,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土豆,许多都已经冒出了嫩绿的芽。
伙夫们正发愁地将这些发芽的土豆一个个挑出来,准备扔掉。
“停下!”林小鱼立刻出声制止。
她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上前,拿起一个刚刚发芽的土豆,对王老抠解释道:“王军需,土豆发芽,毒素主要集中在芽眼和表皮。只要我们将芽眼挖掉,再削去厚厚一层皮,剩下的部分还是可以食用的。”
这番理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疑是新奇的。
接着,林小鱼便开始指挥伙夫们行动起来。
她让伙夫们将所有发芽和没发芽的土豆全部分类处理。
发芽的,深挖芽眼,削掉厚皮;
完好的,正常削皮。
然后,将处理好的土豆全部切成薄如蝉翼的片。
这一手精湛的刀工,就让围观的伙夫们看得啧啧称奇。
随后,她支起几口大锅,烧开滚烫的盐水,将切好的土豆片分批下锅,快速焯烫后捞出,沥干水分。
“林姑娘,这是做什么?”王老抠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跟在她身后,满脸不解。
“焯水可以去除土豆里多余的淀粉,防止它们在晾晒过程中变黑,加盐则能起到初步防腐和调味的作用。”林小鱼一边忙碌,一边耐心解释。
最后一步,是将焯好水的土豆片,一片片均匀地铺在干净的竹篾上,然后端到伙夫营后面那片最通风、阳光最足的空地上晾晒。
边关春日,风干物燥,正是制作干货的好时节。
萝卜也是如法炮制,切成细丝,焯水后晾晒。
一时间,整个伙夫营的后院,都摆满了晾晒着土豆片和萝卜丝的竹篾,场面颇为壮观。
王老抠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嘀咕道:“这……这能行吗?晒干了能好吃?”
林小鱼神秘一笑:“您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经过一夜风干和半日晾晒,原本水灵的土豆片已经变得干硬焦黄,萝卜丝也缩成了干巴巴的一小撮。
王老抠捏起一片干土豆片,将信将疑地放进嘴里。
“嘎嘣”一声,又干又硬,还有点咸,谈不上好吃,但也没什么怪味。
“林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干粮?”他脸上的怀疑又加深了。
林小鱼却不答话,只是取了一小把干土豆片和一撮萝卜丝干,放进碗里,用热水泡开。
奇迹发生了。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那干硬的土豆片竟吸饱了水分,重新变得绵软起来,萝卜丝也恢复了七八分的形态。
林小鱼当着众人的面,用这些泡发好的干货,加上一点点杂粮米,熬了一小锅粥。
出锅前,撒上一点葱花,滴上几滴香油。
一股简单却无比诱人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王军需,您尝尝。”
王老抠将信将疑地盛了一小碗。
粥色乳白,土豆软糯,萝卜丝带着一丝清甜,杂粮米增加了口感的层次。
这味道,竟丝毫不比用新鲜食材熬煮的差!
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林小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林小鱼拿起算盘,纤纤玉指在上面灵活地拨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王军需,您看。咱们昨天处理了大概五百斤快要坏掉的土豆,制成干货,重量不足五十斤。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损耗问题,还得到了五十斤极易保存的干粮。这些干粮,在需要的时候,加热水就能食用,无论是煮粥、做汤,还是当成行军口粮,都极为方便。最关键的是,它的保质期,至少是半年。”
她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王老抠,又说道。
“我算了一下,光是把咱们菜窖里那些即将损耗的菜蔬全部做成干货,就足以让我们全军多支撑至少十天的口粮。这笔账,您觉得划算吗?”
王老抠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是在听林小鱼算账,他是在听天籁之音!
划算?
这何止是划算!
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
他那双常年因为算计而眯缝着的眼睛,此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看着林小鱼,就像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不,是粮山!
这个小姑娘,不仅运气好得能捡回一支巡逻队,脑子里竟然还装着如此神妙的“省钱美食”之法!
“划算!太划算了!”王老抠激动地一拍大腿,之前的怀疑、轻视、嘀咕,全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对林小鱼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林姑娘!不,林大师!”他一把抓住林小鱼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以后,这伙夫营,不,整个军营的后厨,都听您调遣!您要什么,我给您什么!只要能省下粮食,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头子我也想办法给您摘下来!”
从这一天起,军需官王老抠,彻底成了林小鱼“省钱美食”理念最忠实的拥护者和执行者。
他甚至主动将库房的钥匙给了林小鱼一把,让她可以随时取用食材进行“研发”。
林小鱼用她的智慧和厨艺,兵不血刃地解决了军营的粮食危机,也彻底征服了这位最难搞的“铁算盘”。
她在军营中的地位,也从一个带来好运的“福星”,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能解决关键问题的核心人物。
边关的夜,来得总是又早又静。
解决了粮食问题,又连着忙碌了好几天,林小鱼终于感到了一丝疲惫。
深夜,她估摸着给伤员们温着的羊骨汤差不多了,便独自一人来到寂静的伙房。
巨大的灶膛里,只有微弱的火星在闪烁。
她揭开锅盖,奶白色的浓汤散发出醇厚的香气,驱散了夜的寒意。
就在她准备将汤盛出来的时候,院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是什么东西被踩断的“咔嚓”声。
林小鱼的动作一顿。
是风吹断了枯枝吗?
她侧耳倾听,四周却是一片死寂,连平日里最爱叫唤的几只军犬,今夜也异常的安静。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缓缓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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