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出现,让整个后院的热闹瞬间冷却。
伙夫们手里的油条还冒着热气,嘴角的油光也来不及擦,一个个都站得笔直,像是被点了穴。
张猛嘿嘿一笑,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报告:“将军,您来啦!林姑娘做了好吃的,我……我替您尝尝!”
陆沉的目光没有理会他,而是越过众人,落在了林小鱼身上。
她的脸上沾了点面粉,鼻尖上还有几颗细密的汗珠。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正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慌乱。
他扫了一眼那口大油锅,又看了看架子上金黄酥脆的长条,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是何物?”他的声音很沉,听不出喜怒。
林小鱼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答道:“回将军,此物无名,是民女将错就错,胡乱做出来的吃食。”
她没有提苏芷柔的刁难,也没有夸耀自己的手艺。
那份从容,让陆沉眼中的审视淡了几分。
“胡乱做的?”张猛第一个不信,他嚷嚷起来,“将军,您可别信!这东西好吃得很!外酥里嫩,咸香可口,比肉还解馋!”
陆沉的视线终于从林小鱼身上移开,落在了张猛手里的半截油条上。
他沉默片刻,伸出了手。
张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剩下的半截递了过去。
这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将军……要亲自尝尝?
陆沉接过那半截油条。
入手温热,质地却很轻,外面一层酥壳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一股纯粹的,被热油激发出来的麦香和油脂香气,直接冲入鼻腔。
很霸道的香味。
他将油条送入口中,轻轻咬下。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后院里格外清晰。
酥脆的外壳瞬间碎裂,内里蓬松柔软的口感紧随其后。
咀嚼间,淡淡的咸味与面粉本身的回甘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简单却极致的味觉冲击。
陆沉的咀嚼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常年戍边,吃惯了干硬的军粮,味蕾早已麻木。
可这一口,却让他沉寂的味觉得到了久违的抚慰。
很好吃。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剩下的油条吃完,然后用拇指揩去嘴角的油渍。
整个过程,动作利落,没有半点失态。
可他越是平静,周围的人就越是紧张。
只有林小鱼,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等着他的评判。
终于,陆沉开口了。
“味道不错。”
他看着林小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此物做法,写下来,交于王管事。以后军中早餐,可添此一项。”
王管事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连忙躬身应道:“是!将军!属下遵命!”
这道命令,无异于给了林小鱼最高的肯定。
伙夫们看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强者的敬服。
陆沉又补充了一句:“此物耗油,平日不必多做。唯战前或操练后,可为将士们增补体力。”
“是!”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
角落里,苏芷柔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她看着陆沉,看着他吃下那根由她“杰作”促成的食物,看着他对林小鱼下达那道充满信任的命令。
每一幕,都像一把刀子,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她彻底输了。
在这个小小的后院里,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陆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苏姑娘,”他缓缓开口,“伙夫营重地,非军中人员,不得擅入。你,逾矩了。”
苏芷柔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我……我只是想来帮忙……”她还想辩解,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陆沉打断了她。
“张猛。”
“末将在!”
“送苏姑娘回去。告诉守备大人,管好自己的人。”
这话,说得极重。
张猛立刻领命,他走到苏芷柔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苏姑娘,请吧。”
苏芷柔的眼泪终于决堤,她看了一眼陆沉,又怨毒地扫过林小鱼,最后只能捂着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狼狈地跑出了后院。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陆沉处理完一切,似乎也不打算多留。
他转身正要离开,脚步却顿住了。
他回过头,对林小鱼说:“你,随我来。”
林小鱼愣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解下围裙,擦干净手,跟了上去。
翠儿和王管事想说什么,却被张猛一个眼神制止了。
两人跟着陆沉,一前一后,穿过操场,走进了将军的书房。
书房里很简朴,除了一张巨大的沙盘和满墙的舆图,再无他物。
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皮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陆沉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林小鱼也坐。
林小鱼有些局促,只在椅子边上坐了半个身子。
“今日之事,为何不解释?”陆沉率先开口,声音比在外面时缓和了一些。
林小鱼抬起头,认真地回答:“将军,事情已经解决了,解释没有意义。而且,民女相信,将军能看明白。”
她不是告状的性子。
而且,那种低级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值一提。
陆沉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沉默了。
他确实看明白了。
从苏芷柔裙摆上的面浆,到伙夫们的神情,再到林小鱼那句“将错就错”,一切都了然于胸。
这个小厨娘,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也更大气。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安静。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开始暗了下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层昏黄的云所笼罩。
风,也开始大了。
一阵狂风卷过,吹得窗户纸猎猎作响。
陆沉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要起风了。”
林小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黄色的线正在迅速扩大,像一堵移动的墙,朝着军营的方向压了过来。
“这是……”她有些不安。
“沙暴。”
陆沉的语气,变得凝重。
“边关的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威力极大,能吹走帐篷,卷走牛羊。”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
呜——呜——
苍凉的号角,传遍了整个军营。
紧接着,是张猛在外面声嘶力竭的吼声。
“沙暴来袭!各部注意!加固营帐!收拢马匹!快!快!”
整个军营,瞬间从平静中苏醒,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士兵们奔跑的身影,军官们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陆沉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他对林小鱼丢下一句话,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
林小鱼一个人留在书房,心跳得有些快。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一切。
天色暗得更快了。
不过短短一刻钟,白天就变成了黄昏。
风声越来越尖锐,像是鬼哭狼嚎。
细小的沙粒开始敲打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这就是边关的日常吗?
前一刻还风和日丽,下一刻就是天灾降临。
她不禁为那些士兵们捏了一把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的风声已经变成了怒吼。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昏黄。
伸手不见五指。
书房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林小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窗外那恐怖的风声。
她有些担心陆沉。
这么大的风沙,他还在外面指挥,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风势,终于小了一些。
虽然依旧狂暴,但至少那撼动天地的气势,有所减弱。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人影,带着满身的风沙,走了进来。
是陆沉。
他的头发和眉毛上,都落满了黄沙,脸上也蒙了一层灰。
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将军,您回来了。”林小鱼连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陆沉摆摆手,没有接。
他径直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巡逻队的黑色小旗。
他的脸色,很难看。
“出事了?”林小鱼小心翼翼地问。
陆沉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门外喊道:“张猛!”
张猛很快就冲了进来,他同样一身狼狈。
“将军!”
“烽火台那边,有消息了吗?”陆沉的声音,紧绷得像一根弦。
张猛的头垂了下去。
“回将军,还没有。风沙太大,三号烽火台的狼烟,一直没有点起来。”
陆沉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沙盘上。
“派出去的斥候呢?”
“也……也没有回来。这么大的沙暴,马都寸步难行。”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小鱼听明白了。
有支队伍,在沙暴来临前出去了。
现在,他们失联了。
陆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停下来,盯着舆图上一个叫“黑风口”的地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李校尉带的那一队,是今天一早出发的,按理说,沙暴来临前,他们应该已经过了黑风口,抵达三号烽火台。”
张猛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是啊,李校尉经验丰富,不会犯这种错误。可……可三号烽火台,为什么不点狼烟报平安呢?”
这是最让人揪心的地方。
不点狼烟,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巡逻队根本没有抵达。
要么,就是烽火台……也出事了。
无论是哪一种,对那支只有五十人的巡逻队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将军,要不要……再派一队人出去找?”张猛试探着问。
陆沉猛地回头,眼神锐利。
“现在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吼了一声,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
“传我命令。”
“所有将士,原地待命。沙暴一停,斥候营立刻分三路出关搜索。”
“让伙夫营准备好热水和姜汤。”
“军医处备好伤药。”
一条条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他不能乱。
他是主心骨,他一乱,整个军营就都乱了。
张猛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陆沉和林小鱼。
陆沉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额头,一言不发。
他身上那种冷峻的气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自责。
那五十个弟兄,是他亲手派出去的。
五十条鲜活的生命。
林小鱼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也堵得难受。
她不懂军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地陪着。
夜,越来越深。
风,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每一声风啸,都像是在为那支失联的队伍哀鸣。
陆沉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林小鱼知道,他一定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那张巨大的舆图。
她看不懂上面的标记和等高线。
她的目光,只是茫然地在图上游弋。
忽然,她指着舆图上的一个角落,轻声问。
“将军,这个地方……为什么画了一个山洞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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