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禾静立于青玄门云海之巅,此处已是宗门禁地中的禁地,寻常弟子不得靠近。他脚下是翻涌不息、凝聚成实质灵液的云海,头顶是清澈如洗、星辉仿佛触手可及的青冥。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大乘巅峰修士那圆融无漏、与道合真的气息,已然引动周遭天象自然随之流转。云海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星辰之光似乎也更为眷顾这片空域,垂落下的星辉比其他地方浓郁数倍。
他闭着双眼,识海之内却并非空无一物,也非波澜壮阔。而是一片极致的“静”。如同风暴眼中心,外界万物变迁,内里却是一片澄澈明晰的镜湖。湖面之上,映照着他这一生走过的点点滴滴:从青田山懵懂少年,于神农洞天得获传承,培育出道种初芽;到游历星海,历经瀚海迷雾、古妖祖地、熔岩死星,见证宇宙之浩瀚与魔患之深重;再到建立道盟,汇聚万灵,于星空深处与魔巢决战,最终引动混沌净世,自身亦几近道消,又得宇宙功德重塑道基,直达此界巅峰……
一幕幕,一桩桩,清晰无比,却再无半分情绪波澜。喜悦、悲伤、愤怒、眷恋……这些曾深刻影响他道途的情感,此刻都化作了最为纯粹的“经历”,如同镜中花,水中月,可观,可忆,却已不可动摇其心分毫。
他与师尊丹阳子的师徒之情,与母亲林氏的孺慕之思,与青岚、海澜等伙伴的道谊之交,与亿万信奉青田之道生灵的因果牵连……这些红尘万丈丝线,曾将他牢牢系于这方天地。而此刻,他心神微动,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丝线。并非斩断,那太过无情,有违他生机之道;而是“理顺”、“抚平”,将那份情、那份缘、那份责任,安然地置放于它们应在的位置,了无挂碍,了无遗憾。
当最后一丝因果的涟漪在心神镜湖中平复,整个“湖面”变得光滑如鉴,清晰地倒映出自身圆满无瑕的道果,以及与这方宇宙本源那玄妙无比的连接纽带。
就在这极致宁静与圆满达成的一刹那——
“嗡……”
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本源与大道法则深处的共鸣,自他道躯最细微的粒子中震颤而起。初始时,细微得如同春日冰裂,旋即,这震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放大,并非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一种弥漫在他周身丈许空间内的、法则层面的嗡鸣!他所在的这片虚空,光线开始微微扭曲,灵气自主汇聚成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点,如同朝拜君主般,环绕着他缓缓旋舞。
紧接着,异象自外界天穹显现!
青玄主星,乃至周边星域所有仰头望天的人,都目睹了这终生难忘的一幕。
朗朗乾坤,白日星现!无数星辰,无论原本是否可见,都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与太阳争辉!然而,这并非结束,仅仅是序曲。
九天之上,那无尽高远、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持着饱蘸祥瑞之气的画笔,缓缓抹过。丝丝缕缕的霞光,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虚无中渗透、蔓延开来。初时仅是淡薄的七彩光晕,如同羞涩的少女面纱,但很快,这光晕便浓郁起来,化作万千道实质般的瑞彩洪流!
赤霞如火,燃烧着热情与祝福;橙光温暖,蕴含着丰饶与安宁;金芒璀璨,象征着尊贵与不朽;绿意盎然,流淌着生机与希望;青光凛冽,带着清静与智慧;蓝辉深邃,映射着浩瀚与永恒;紫气东来,弥漫着神秘与至高……
这万千瑞彩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在天穹之上交织、流淌、汇聚,演化出种种大道符文,凝聚成真龙彩凤虚影,盘旋共舞;有仙鹤衔着灵芝瑞草,清唳长空;有天女虚影手提花篮,洒落漫天花雨,那花瓣皆是精纯灵机所化,落入山川河流,便使草木疯长,灵泉汩汩;更有金莲遍地、璎珞垂珠的异象在霞光中沉浮不定。
缥缈清越的仙乐,不知其源,不知其处,似从远古时空传来,又似直接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湖中奏响。这乐声洗涤神魂,消弭戾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凡俗烦恼顿消,修士则感瓶颈松动,道心明澈。
这覆盖了不知多少星域的浩荡霞光与仙音,并非仅仅是为了彰显异象。所有被霞光笼罩的生灵,无论种族,无论修为高低,甚至包括那些刚刚开启灵智的花草精怪,都感觉到一股温暖、祥和、充满生机的力量融入体内。旧伤暗疾悄然愈合,寿元微增,灵根资质似乎都得到了些许纯化与提升。这是宇宙意志在为即将超脱此界的修士送行时,感念其功德,降下的普惠恩泽,福泽苍生,同沾仙缘。
青玄门内,更是异象的核心。丹阳子立于峰顶,任凭霞光沐浴周身,感受着那远超此界认知的精纯道韵,老怀大慰,眼中含着泪光,喃喃道:“好,好……霞举飞升,万灵同贺……我徒青禾,终成大道!”
青岚、海澜、玄明等道盟核心,齐聚主殿广场,仰望着这惊天动地的景象,心中激动与不舍交织。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传奇的终章,亦是全新传奇的开启。林氏在家中小院,安静地坐在石凳上,仰头看着漫天绚烂,脸上是平静而骄傲的笑容,轻声低语:“去吧,孩子,去你该去的广阔天地。”
云海之巅,林青禾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倒映万物,而是仿佛有两团微缩的混沌星云在缓缓旋转,演化着生灭之理。那笼罩天地的瑰丽霞光,在他眼中清晰无比,而他更能“看”到,在那霞光的最深处,无尽遥远的维度隔膜之外,一扇由纯粹仙灵道则与接引之力构成的、无比宏伟、无比古老的“门”的虚影,正在缓缓凝聚、变得清晰。
一股宏大、温暖、精纯至极,却又带着无上威严、不容抗拒的接引之力,如同母亲召唤游子的手臂,自那扇“门”中垂落,穿越层层空间阻隔,精准无误地笼罩在他的身上。
在这股力量下,他感觉自己的肉身仿佛在被一遍遍洗涤,杂质尽去,愈发通透,散发出莹莹宝光,朝着某种更完美的生命形态蜕变。元神更是雀跃欢欣,与周围天地灵机的联系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仿佛他意念一动,便可调动方圆亿万里的天地之力。但同时,一种超脱、剥离之感也开始浮现,仿佛有一层无形的、与此界紧密联系的“壳”,正在被这股接引之力温柔而坚定地剥离。
林青禾深吸一口气,那弥漫星空的霞光瑞彩随之微微波动。他知道,前奏已然结束。宇宙的嘉奖与送行仪式之后,便是对求道者自身最严峻、最直接的终极考验——飞升天劫。
他目光平静,仰望那霞光源头,仿佛在与那冥冥中的宇宙意志对视。
“来吧。”
他轻语一声,声落,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从之前的宁静圆融,化作了欲要刺破苍穹的昂扬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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