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冲进机房带来的惊慌还未平息，走廊外就传来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所有非战斗人员待在原地！关闭门窗！不得随意走动！” 是行动队高彬那粗哑的嗓门，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高志杰一把拉住还想往外张望的陆明远，将他拽到电台后面蹲下。“不要命了！流弹不长眼！”
陆明远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高……高工，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高志杰没好气地低吼，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的大部分心神，仍系于那潜伏在陈明远房间阴影里的“蜂刺”上。主动链接切断后，他只能模糊感应到“蜂刺”依然处于待命状态，但具体情形不明。陈明远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离开房间？
外面的枪声如同爆豆般响成一片，夹杂着惨叫和呵骂。听起来不像是有组织的劫狱，更像是内部突然爆发的冲突。难道是……有人想趁乱灭口？或者是周云龙清理门户的戏码？
“高工……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陆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到底是年轻，没经历过这种阵仗。
高志杰烦躁地瞪了他一眼：“闭嘴！蹲好别动！”他现在没心思安抚这个可能别有用心的小子。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外面的局势，以及……陈明远的死活。
枪声似乎渐渐集中到了大院西南角，离电讯科所在的办公楼有一段距离，但流弹偶尔打在墙壁上的“噗噗”声，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高志杰悄悄探出头，透过机房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外望去。走廊里空无一人，但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奔跑和叫喊。备用机房的隔音一般，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临时办公室区域传来一些动静——是陈明远吗？他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机房的门被猛地敲响！
“里面有人吗？高志杰！陆明远！” 是周云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高志杰和陆明远对视一眼，高志杰示意陆明远别动，自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拉开了门栓。
周云龙站在门口，身上沾着些许灰尘，但神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身后跟着两个持枪的行动队员，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队长！”高志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后怕，“外面怎么回事？”
“没什么，处理几个不开眼的叛徒和内鬼。”周云龙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机房内扫过，最后落在高志杰脸上，“你们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吓了一跳。”高志杰侧身让开，“陆明远也在里面。”
周云龙看了一眼蹲在电台后瑟瑟发抖的陆明远，没说什么，转而问道：“刚才枪响前后，你们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异常？特别是陈科长那边？”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瞟向走廊尽头陈明远临时办公室的方向。
高志杰心中警铃大作！周云龙为什么特意问陈明远？难道这场冲突真的和陈明远有关？还是周云龙在试探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脸上露出回忆和不确定的表情：“异常？枪声太突然太乱了……好像……好像枪响前，我听到陈科长那边有关门的声音？不太确定，可能是听错了。”他故意给出一个模糊且可能无关紧要的信息。
周云龙盯着他看了几秒，看不出什么破绽，便点了点头：“嗯。现在外面还不安全，你们暂时留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也不许随意接触设备，明白吗？”
“明白！”高志杰连忙应道。
周云龙又看了一眼陆明远，这才带着手下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高志杰关上门，重新插上门栓，后背已是一片冰凉。周云龙刚才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他提到陈明远，绝非偶然。
“高工……周队长他……好像有点怪怪的……”陆明远小声说道，脸上惊魂未定。
高志杰没理他，快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向外望去。西南角的枪声已经零星，火光也减弱了，看来冲突接近尾声。76号的警卫和行动队正在打扫“战场”，隐约能看到有人被抬走。
他的心思却全在陈明远身上。周云龙离开了，这是个机会！他必须立刻重新连接“蜂刺”，确认情况！
“我……我去下厕所……”高志杰对陆明远说了一句，不等他反应，便快步走向机房内侧那个小小的卫生间。
反锁上门，他立刻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全力集中精神，去捕捉那微弱的精神链接。
链接……重建！
“蜂刺”的感知瞬间涌入脑海！它依然潜伏在陈明远房间的阴影里，视角固定。房间里……没有人？
高志杰心中一惊，操控“蜂刺”小心翼翼地调整视角。房间内一片狼藉，椅子倒在地上，酒杯摔碎了，红酒洒了一地。陈明远不见了！
他去哪了？是被周云龙的人带走了？还是……在刚才的混乱中离开了？
高志杰操控“蜂刺”飞向门口，从门缝下钻出。走廊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硝烟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
“蜂刺”沿着墙根，朝着人声方向悄无声息地飞去。高志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种远程操控极其消耗精神力，而且风险巨大，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拐过一个弯，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走廊尽头，靠近楼梯口的地方，躺着两具尸体，穿着普通特务的制服，鲜血染红了地面。而陈明远，正被两个行动队员一左一右架着，脸色惨白如纸，眼镜歪斜，嘴唇哆嗦着，似乎在辩解什么。周云龙就站在他面前，背对着“蜂刺”的方向，看不清表情。
“……云龙，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不是我放的……”陈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老陈，”周云龙的声音冷得像冰，“证据确凿，从你休息室的线路接口里搜出来的微型发报机，你怎么解释？怪不得最近我们的几次行动，对方都像未卜先知！”
高志杰心中巨震！陈明远真的是内鬼？军统要清除他，是因为他暴露了？还是……周云龙在栽赃嫁祸？！
“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陈明远激动地挣扎起来，“对！一定是高志杰！他昨天碰过那边的线路！一定是他！”
高志杰差点控制不住“蜂刺”的飞行轨迹！陈明远竟然反咬一口！
周云龙似乎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带走。仔细审。”
两个行动队员粗暴地架起陈明远，就要往楼下拖。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陈明远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状若疯狂地扑向周云龙！“周云龙！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知道你……”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陈明远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僵在原地，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周云龙，张了张嘴，最终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开枪的是周云龙身后一名行动队员，枪口还冒着烟。
周云龙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明远的尸体，摆了摆手：“处理干净。” 他转过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蜂刺”藏身的墙角阴影。
高志杰心中骇然，立刻操控“蜂刺”以最快速度贴地飞回，钻回陈明远的房间，躲进角落一堆杂物的最深处，进入最深度的休眠状态，切断了所有主动链接。
他靠在卫生间的门板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陈明远死了！被灭口了！
不是他动的手，但结局一样。军统的任务，阴差阳错地完成了。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只有刺骨的寒意。周云龙毫不犹豫地干掉了陈明远，是杀人灭口，还是真的清理内鬼？陈明远临死前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后面是什么？
周云龙最后那个扫视角落的眼神，是巧合，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高志杰用冷水冲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样，陈明远死了，他的嫌疑暂时洗清了——毕竟，一个死人是最好的替罪羊。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明远还蹲在原地，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高工……你没事吧？外面……好像没声音了？”
高志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看似单纯的年轻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没事了。”高志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一些，“估计是周队长他们把问题解决了。等通知吧。”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恢复平静的76号大院。月光依旧清冷，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
陈明远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还是更大风暴来临的前兆？
而他高志杰，在这盘越来越复杂的棋局里，下一步，又该落在何处？
他摸了摸胸前，怀表链坠冰冷依旧。
“蜂刺”还在沉睡。
但他知道，下一次唤醒它的时候，必然伴随着更浓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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