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工,你看这里,”陆明远指着侦收机内部一个焊点,“感觉有点虚焊,是不是这个引起的干扰?”
高志杰凑过去,借着工作台的灯光仔细看。确实是个虚焊点,但这小子眼力不错,刚上手就能发现这种细节。“嗯,有可能。小陆你眼睛很毒啊。”他赞了一句,拿起电烙铁,“这种地方最麻烦,时好时坏。”
他一边熟练地补焊,脑子一边飞快转动。维修间里还有个机要室派来的警卫靠在门口,看似打哈欠,眼神却时不时扫过来。陆明远就在身边,像个好奇宝宝。角落里那台落灰的“百灵鸟”,离他不过三五步,却像隔着天堑。
直接过去拿?除非他疯了。
必须制造机会。一个合情合理,能让他单独靠近那堆废弃设备的机会。
他补好焊点,接通电源测试。机器运转正常,但高志杰却皱起了眉头,手指敲了敲侦收机的外壳:“奇怪,杂音还是有点大。”
陆明远侧耳听了听:“我觉得……还好啊?”
“你听这个背景底噪,”高志杰煞有介事地指着仪表盘上一个轻微跳动的指针,“比标准值偏高。可能是屏蔽层的问题,或者……这屋子本身有干扰源。”他说着,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整个维修间,最后落在了那堆废弃设备上。
“干扰源?”陆明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嗯,特别是那些老旧的发射设备,哪怕断电了,残余磁场或者接地不良,都可能产生谐波干扰。”高志杰站起身,揉了揉额头,一副被技术问题困扰的样子,“小陆,你去门口问问那位老总,这屋里平时有没有感觉电子设备特别容易出毛病?我检查一下这边。”
他看似随意地朝废弃设备堆走去,心脏却跳得像擂鼓。
陆明远不疑有他,真朝门口警卫走去。高志杰趁机快步走到废弃设备前,手指颤抖地拂开“百灵鸟”上的灰尘。精神力再次集中,这次链接感清晰了一些,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必须立刻回收!但他手边没有工具,难道要徒手拆机器?动静太大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百灵鸟”旁边,扔着一个破旧的工具袋,大概是之前维修人员落下的。他心中一动,迅速打开,里面赫然有把小号螺丝刀和钳子!
天助我也!
他背对着门口和陆明远,用身体挡住动作,飞快地拧开“百灵鸟”底部几个固定外壳的螺丝。他的手心全是汗,螺丝刀几次打滑。他能听到身后陆明远在和警卫说话,警卫不耐烦地应付着。
“咔哒。”最后一声轻响,底板松动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探进去,指尖立刻触碰到一个冰冷、熟悉的微小物体。
是“幽灵”!它静静地吸附在内部框架上,能量指示灯已经完全黯淡。
高志杰用指尖轻轻将它抠下,迅速塞进自己工具裤膝盖处一个特意缝制的、带按扣的小口袋里。然后,他飞快地将底板装回,拧上螺丝,虽然无法完全拧紧,但粗略一看发现不了。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他刚把工具放回原处,直起身,陆明远就回来了。
“高工,问过了,他说没啥感觉。”
“哦,那可能是我多心了。”高志杰故作轻松地拍拍手,走回工作台,“机器没问题了,我们收工。”
抱着修好的设备去机要室交接时,高志杰感觉贴着大腿的那个小东西像块炭火。回到电务处办公室,周云龙已经不在,只有张仁海阴阳怪气地问了句“这么快就修好了?”,高志杰含糊应付过去。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裤袋里的“幽灵”需要充电,而充电底座在他宿舍床下的暗格里。他必须尽快回宿舍,但周云龙派来的“尾巴”陆明远,几乎寸步不离,连上厕所都等在门口。
直到下班铃响,陆明远才说:“高工,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高志杰笑着点头,看着那略显单薄的背影离开,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至少下班后的监视没那么紧。
他不敢直接回宿舍,照例先去食堂吃了晚饭,磨蹭到天色擦黑,才往回走。宿舍楼里灯光昏暗,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门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烟味飘了出来,不是他平时抽的牌子。
高志杰浑身汗毛瞬间炸起!有人进来过!
他僵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是周云龙派人搜查?还是……其他什么人?
里面是陷阱,还是已经人去楼空?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身体侧闪,同时摸向腰间那把防身用的小螺丝刀。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一个人影背对着他,坐在他常坐的那张旧藤椅上,指尖夹着的烟头,在昏暗中一明一灭。
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头。模糊的光线下,高志杰看到了一双冷静的眼睛,和半张隐在阴影里的脸。
是那个长衫客!
“高先生,不必紧张。”长衫客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指了指对面那张硬板床,“请坐。不请自来,叨扰了。”
高志杰反手轻轻关上门,没有开灯,身体紧绷,靠在门板上,右手紧紧攥着螺丝刀。“你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
长衫客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76号宿舍的门锁,防君子不防小人。”他顿了顿,“至于想干什么……我是来给你送样东西,顺便,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东西?”
长衫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推了过来。“看看。”
高志杰警惕地没有立刻去拿。“是什么?”
“你丢在苏州河里的‘零件’,”长衫客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或者说,你希望别人找到的那些。”
高志杰心脏猛地一缩!他快步走到桌边,借着窗外微光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扭曲变形的金属片和碎裂的电容,正是他昨晚丢弃的信号发生器外壳零件!
“你……”高志杰抬头,死死盯着黑暗中那张模糊的脸。
“放心,只有这些。”长衫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的人比周云龙的人快了一步。现在,估计76号的人,正在苏州河底捞泥巴呢。”
高志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捡回了“鱼饵”,却没有上交,反而送来给他……这是什么路数?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长衫客轻笑一声,“或许吧。也可以说是……投资。”他掐灭了烟头,“我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
“什么问题?”
“高先生,”长衫客的身体微微前倾,昏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你煞费苦心,布下这个局,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摆上棋桌……你想钓的,究竟是哪条鱼?周云龙?中统?还是……日本人?”
高志杰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也不能回答。
长衫客似乎也不期待他的答案,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东西送到,问题问完。高先生,棋局已经开了,落子无悔。你好自为之。”
他走到窗边,动作轻盈地推开窗户,夜风灌了进来。
“等等!”高志杰低声道,“你袖口的金线……是什么意思?”
长衫客停在窗口,回头看了他一眼,月光恰好照亮了他袖口一闪而逝的、精致的金色竹叶纹路。
“山有竹,虚怀若谷,节节攀高。”他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身形一闪,便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高志杰冲到窗边,只看到楼下空巷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关上窗,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桌上那包冰冷的零件,像在无声地嘲笑他。
他以为自己抛出了鱼饵,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网中的鱼。
而这刚刚浮现的、绣着金线竹叶的神秘势力,是友?是敌?
他摸向裤袋里那个能量耗尽的“幽灵”,第一次感到,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大,更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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