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睡与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地流逝。
当艾文再次从深沉的黑暗中挣扎着浮上意识的表层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动一动手指都显得无比艰难。
但与之相对的,是那折磨了他许久的剧痛与灼热,已经大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伤口处传来的、带着清凉麻痒的修复感。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光线并不刺眼,是一种柔和的、透过某种半透明材质过滤后的天光。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编织精巧的藤床上,身下垫着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散发着清香的干草和不知名的柔软叶片。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芬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月光泉的清冽气息。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这是一个搭建在一棵巨大古树虬结枝干上的树屋,墙壁和屋顶由宽大的叶片和柔韧的藤蔓交织而成,缝隙间漏下细碎的光斑。
树屋内部陈设极其简洁,除了他身下的床,只有一张低矮的木墩桌子和几个用完整果实掏空制成的容器,整个空间充满了自然原始,却又奇异地和谐安宁的氛围。
远处,那悠扬空灵的精灵吟唱依旧隐隐传来,为这片宁静增添了几分神秘。
他还活着。而且,似乎得救了。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与警惕。这里是哪里?那些尖耳朵、容貌绝美的生物……真的是传说中的精灵吗?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
他试图撑起身体,更仔细地观察环境,但左臂传来的无力感和全身的虚弱让他刚抬起一点就又跌躺回去,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就在这时,树屋入口处的垂藤门帘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掀开。
那个有着阳光般金发和碧绿眼眸的女精灵走了进来。她看到艾文睁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温和的关切。
她走到床边,用那双清澈如林间湖泊的眸子看着他,然后用那悦耳却无法理解的语言轻声说了句什么。
她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风铃,虽然听不懂,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艾文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女精灵似乎明白了他的状况。她转身从旁边的木墩上取过一个用宽大绿叶卷成的简易水杯,里面盛着清澈的液体。
她小心地扶起艾文的头,将叶杯边缘凑到他的唇边。
一股带着甘甜和浓郁生命气息的液体流入喉中,瞬间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和身体。这似乎不是普通的水,更像是某种稀释过的生命药剂。
喝下水后,艾文感觉好了不少,他努力用沙哑的声音挤出两个通用语词汇:“……谢谢……你。”
女精灵显然听懂了,她微微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浅淡却极其动人的微笑,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客气。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示意艾文继续休息,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树屋,仿佛生怕打扰到他。
艾文重新躺下,心中思绪翻腾。精灵的善意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们审视的目光也同样存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魔力恢复缓慢的困境也没有改变。他四下打量,幸好,“晨星”短剑还在。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再次闪过那暗红梦境中决绝的刀影。在这陌生的精灵领地,魔法受限,身体虚弱,这把短剑,或许仍是他最可靠的伙伴。
……
在距离艾文所在的客居树屋不远处的另一棵更为巨大、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年轮的古树内部,一个更为宽敞的树屋中,几名精灵正在进行一场简短的会议。
参与会议的除了救回艾文的金发女精灵和沉稳的男精灵,还有那位之前进行探查的白须长老,以及另外两位气息凝练、显然是聚落中重要人物的精灵。
“他的情况基本稳定了,月光泉水遏制了腐坏,但愈合速度很慢。”女精灵首先开口,用精灵语汇报着,“他刚刚苏醒了片刻,意识清醒,似乎懂得大陆通用语。”
男精灵接着说道,语气依旧冷静客观:“我检查过他随身的物品,只有一柄人类工匠打造的短剑,材质尚可,但并无特殊之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份或来历的东西。一个十岁左右、拥有异常魔力本质和……那种隐秘的人类孩童,独自出现在寂静之森深处,这本身就无法解释。”
其中一位未曾开口的精灵,一位面容刚毅、腰间佩戴着细长弯刀的精灵战士沉声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疑点。长老感知到的那股‘阴影’……虽然被封印,但其本质令人不安。我们寂静之森自古以来便镇压着黑暗,绝不能因一时仁慈而引入不可控的变数。我认为,在他表明无害之前,应限制其活动,甚至……考虑将其送离森林边界。”
“但他只是个孩子,塞隆。”女精灵忍不住反驳,碧绿的眼眸中带着坚持,“他重伤濒死,是月光泉选择净化了他。自然之道教导我们怜悯与平衡,而非因未知的恐惧而放弃一个可能无辜的生命。在他恢复之前,我们有责任提供庇护。”
被称为塞隆的精灵战士眉头紧锁,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须长老。
长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木杖,发出笃笃的轻响,仿佛在权衡着古老智慧的分量。树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良久,长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平息了所有的议论:
“自然的意志确实指引我们救下了他,莉拉。月光泉的反应也说明,他本身并非纯粹的‘黑暗’。”
他话锋一转,看向男精灵和塞隆:“然而,罗恩和塞隆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他体内的隐秘,关乎重大,其来历必须查明。”
他做出了决断:
“在他彻底康复,并且我们对其来历有更清晰的了解之前,他将作为客人暂居于此。由莉拉负责照料他的伤势并观察其行为。活动范围限于客居树屋及周边五十步内,严禁靠近圣地核心、生命古树以及森林深处的封印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精灵,带着警示的意味:
“关于他体内隐秘之事,仅限于我们几人知晓,不得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待他体力稍复,我会亲自与他交谈。”
最后,他看向女精灵莉拉:“莉拉,在他恢复期间,你可以尝试用通用语与他交流,了解他的基本情况和来到寂静之森的原因。注意分寸,无需急切。”
“是,长老。”莉拉恭敬地应道。
罗恩和塞隆也微微躬身,表示遵从。决议已下,精灵们将以他们一贯的谨慎与仁慈,对待这个突然闯入他们世界的神秘人类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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