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谷的人口突破五千大关后，一种新的压力无形中产生了。
光是维持秩序、分配口粮就让福伯几个老人忙得脚不沾地，更别提那些新开的矿坑、扩建的工坊、新垦的田地，处处都缺人手，更缺能看懂简单指令、会记个数的“明白人”。
苏晚晴看着几个管事报上来的、画满圈圈叉叉的物资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找到萧珩，开门见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么多人，光是靠力气吃饭不行，得先让一部分人，至少能认几个字，会算个简单账目。”
萧珩正在查看新打造的兵器，闻言抬起头：“你想怎么做？”
“办个学堂，不，叫‘识字班’更贴切。”苏晚晴早有腹案，“不教那些之乎者也，就教最常用的几百个字，还有加减算法。先从各管事、小队头目，还有工坊里带徒弟的工匠开始，强制学。孩子们更要学，一个都不能落下。”
萧珩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至于先生，那几个落魄的读书人，还有咱们队伍里原本识字的，凑一凑，足够了。”苏晚晴说干就干，“教材我来想办法。”
她钻进自己的小屋，借着油灯，开始回忆整理。
不能太深奥，要实用。
她结合这个时代的常用字，编了一本薄薄的《常用字识读》，从“天地人”、“上下左右”开始，到“米粮”、“布匹”、“刀剑”、“矿工”这类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词汇。
算术则更简单，主要是阿拉伯数字（她称之为“新数”）和基础的加减乘除，配合着谷中物资分配、工分计算来举例。
教材编好，由识字的人连夜抄写了十几份。
学堂就设在营地中央最大的一片空地上，用木头搭了个简陋的棚子，挂上一块木板当黑板，找了点石灰石做粉笔。
第一天开课，场面颇为壮观。
一边是几十个半大孩子，盘腿坐在地上，好奇又认真地跟着老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另一边则是以陈铁柱为首的一帮大老粗管事和小头目，一个个如坐针毡。
教他们的是个姓王的老童生，说话文绉绉的，之乎者也一通，听得陈铁柱直挠头。
“王先生，您这说的啥呀？俺听不懂！”陈铁柱忍不住嚷嚷，“啥性善性恶的，跟俺记工分有啥关系？”
王老先生气得胡子直翘：“孺子不可教也！”
苏晚晴正好巡视过来，听到这话，直接走到赵铁柱面前，拿起粉笔在木板上写了个大大的“米”字。
“看好了，这个字念‘米’！以后领米的时候，看看单据上是不是这个字，别让人糊弄了！”她又写了个“斗”字，“这是‘斗’，一斗米的斗！陈铁柱，你管着粮食分配，要是连这两个字都不认识，底下人坑了你，你都不知道！”
陈铁柱瞪着眼，看着那两个扭来扭去的笔画，只觉得比山里的野猪还难对付。
他苦着脸，伸出粗糙得像树皮的大手，笨拙地抓起一截炭笔，在苏晚晴发给每个人的沙盘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嘴里嘟囔：“苏姑娘，我这手拿杀猪刀、扛锄头还行，拿这玩意儿比拿刀还重啊！这简直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周围几个同样抓耳挠腮的汉子忍不住窃笑起来。
苏晚晴眼睛一瞪，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闭嘴！不想当睁眼瞎就好好学！现在不认识字，最多被人坑点粮食。以后要是看不懂军令状，传达错了命令，耽误了战机，掉的可是脑袋！你想试试？”
她目光扫过其他几个想笑又不敢笑的汉子：“你们也一样！谁要是学不会，以后就别当这个小头目了，老老实实回去挖矿！”
这话一出，陈铁柱等人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抱怨，只能愁眉苦脸地继续跟那些“鬼画符”较劲。
孩子们那边倒是进展顺利，朗朗的读书声给喧闹的营地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生气。
萧珩远远站在坡上，看着空地上这奇特又充满生机的一幕。
他看到苏晚晴穿梭在那些坐立不安的汉子中间，时而严厉，时而耐心讲解，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看到她蹲在一个孩子面前，手把手教他如何握笔，侧脸在春日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
也看到她因为陈铁柱屡教不会而气得叉腰，那鲜活的模样，与平日里冷静筹划的模样截然不同。
管理五千多人的营地，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但这识字班的开办，仿佛在混沌中点亮了一盏灯，虽然微弱，却指引着一个更有序、更有希望的方向。
萧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冷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这女人，总能在绝望处，折腾出点不一样的动静来。
而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她折腾的方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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