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里静得出奇，只能听见苏晚晴咔嚓咔嚓嚼薯片，还有汽水打开时那一声轻微的“嘶——”响。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一摞看起来就很舒服的靠垫，眼前的矮几上还散落着几包没开封的零食。
几步开外，萧珩则截然不同。
他盘膝坐在矮案前，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专注。
一张素白宣纸铺在面前，他手握一杆细狼毫，墨迹沉稳地落下，一个个名字在笔尖下浮现，排列整齐，透着一种冷肃的秩序感。
那是侯府旧仆与后期加入护送的兵丁衙役混杂的名单。
苏晚晴灌下一口汽水，满足地叹了口气，瞄了一眼他那边的低气压。“还没理完？这都小半个时辰了。”
她捏起一片薯片，递过去，“喏，尝尝？咸香味的，能补补脑子。”
萧珩笔尖未停，只微微摇了下头，目光仍胶着在名单上：“不必。你吃吧。”
“死脑筋。”苏晚晴嘀咕一句，自己咔嚓咬碎了薯片，拍拍手上的碎屑，蹭过去看他写，“怀疑谁？有眉目了没？”
萧珩的笔终于在某个名字上轻轻点了一下，墨迹晕开一个小点。
“旧仆皆是家生子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按理说忠心无虞。但人心易变，财帛动人心，或是家人被拿捏，都足以令忠仆反水。”
他声音低沉平稳，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后期加入的这些人，成分更杂，府衙差役、临时雇来的镖师，都有可能被渗透。”
他的手指顺着名单向下滑，最终停在三个名字上。
两个是侯府的旧仆，一个叫赵贵，是个管杂事的，平日里沉默寡言；
另一个叫钱氏，是后院的一个粗使婆子，手脚还算利落。
第三个叫孙五，是流放路上府衙指派来的一个衙役，看着有些油滑。
“就他们仨？”苏晚晴凑得更近，发丝几乎要蹭到萧珩的胳膊。
她身上淡淡的薯片调料和甜汽水味儿钻入他的鼻腔，与他这边的墨香形成了古怪的对比。
“嫌疑最重。”萧珩不动声色地稍稍挪开一点距离，“赵贵负责行李辎重，有机会动手脚。钱氏能接触到不少零碎物品，传递消息也方便。孙五…他与外界接触的机会最多。”
苏晚晴皱着眉，盯着那三个名字，像是要把他们盯出窟窿。
“真是没完没了，走了一路，幺蛾子出一路。这些内鬼比夏天的蚊子还烦人，盯上就甩不脱，冷不丁就咬你一口。”
萧珩终于搁下笔，侧头看她。空间顶棚柔和的光线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种冷冽的锐光。
“放心，”他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总会揪出来的。正好，也给这枯燥的流放路，添点‘乐趣’。”
“乐趣？”苏晚晴差点被汽水呛到，“你这乐趣可真别致。”
她算是发现了，这人心里憋着一股劲，越是逆境，越是麻烦，他那股子不肯低头的傲气就冒得越凶。
“嗯。”萧珩竟应了一声，指尖敲了敲那名单，“既然他们喜欢在暗处，那便让他们自己走到光下来。不打草惊蛇，设个局吧。”
“怎么设？”苏晚晴来了精神。
萧珩沉吟片刻，压低声音：“我们需要一件足够有分量的‘诱饵’，一件能让他们觉得必须立刻传递出去的消息。”
他目光扫过这方奇异的空间，最后落在苏晚晴那些稀奇古怪的零食上，眼神微动，“比如…我这个世子爷意外得了前朝秘藏的一小批金珠，欲藏匿于途中，以备不时之需’。”
苏晚晴眼睛一亮：“这个好！金子谁不喜欢？足够让背后的人心痒痒！那我们拿什么当金珠？”
萧珩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箱笼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用来装饰箭囊的普通铜扣子，大小和黄豆差不多。“稍作擦拭，昏暗光线下，足以以假乱真。”
“然后呢？我们得‘藏’起来，还得让‘他们’看见！”苏晚晴脑子转得飞快，自动进入状态。
“明日午间歇脚，我会故意寻一处僻静灌木丛，做出掩埋东西的举动。你需在一旁望风，但要做出不够谨慎、恰好能被某人窥见的样子。”萧珩细致地布置，“之后，我们只需盯紧这三个人，看谁最先按捺不住，试图脱离队伍向外传递消息。”
“分工合作！”苏晚晴一拍手，又开了一包辣条，“我盯哪个？那个孙五？我看他最像！”
“不。”萧珩摇头，“你性子活，反而容易引起警惕。钱氏由你留意，女子之间，不易起疑。赵贵和孙五，我来。”
“行吧。”苏晚晴咬着辣条，含糊应下，随即又有点担心，“不过…万一他们不来上钩呢？或者做得特别隐蔽，我们没发现？”
“那便再设一局。”萧珩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将写了名单的宣纸移近烛火，火焰舔舐而上，很快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猫捉老鼠，总要有些耐心。一次不成，总有下一次。只要他们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吹散灰烬，抬眼看她：“怕了？”
“谁怕了！”苏晚晴立刻挺直腰板，“我就是觉得…跟你在一块，这日子过得真是…刺激。”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就是有点费零食。”
这一紧张，她不知不觉都快把茶几上的零食吃完了。
萧珩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出去了。明日依计行事。”
“知道知道。”苏晚晴忙把最后一口汽水喝完，零食袋子胡乱收拢。
下一刻，两人回到了现实。
阴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远处传来守夜衙役低低的咳嗽声，马车外的火堆噼啪作响，散发着不如空间里温暖的热度。
苏晚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赶紧裹紧了身上的毛毯。
萧珩已然恢复了一路来的沉默寡言模样，闭上眼，仿佛一直在此处安静假寐。
苏晚晴撩开车窗帘子，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和衣而卧的钱婆子，又看看另一头靠树打盹的赵贵和孙五。
夜色掩去了他们的表情，一切都和之前别无二致。
但她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她捏了捏袖口，里面还藏着半块没来得及吃的巧克力。心里嘀咕：抓内鬼嘛，确实比光挨揍走路有意思多了。
萧珩这家伙，虽然狗了点，但脑子是真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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