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渊山的风,裹着碎冰碴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墨青拽着小棠冲进回音谷时,正撞见诡异的一幕——谷口的巨石上,坐着个穿玄色衣袍的身影,背影与林辰一模一样,正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画痕里渗出银白的光,与林辰的气息分毫不差。
“林辰?”小棠的青绿微光瞬间亮起,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别去!”墨青一把拽住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是声煞!”
话音未落,那身影缓缓回头。
脸确实是林辰的脸,左眼银白,右眼清澈,甚至连嘴角那抹带着歉意的笑都复刻得完美无缺。可他开口时,声音却像无数根琴弦被同时拨动,混杂着墨青的怒吼、小棠的哭腔,还有玄长老的咳嗽声:“墨青,小棠,我在这儿等你们好久了。”
“假的!”墨青的四色光带骤然暴涨,光带扫过身影的瞬间,那“林辰”竟像水汽般扭曲起来,露出底下一团流动的灰雾——是谷里的风裹着残种的黑丝,幻化出的虚影。
“声煞会模仿最让你牵挂的人或事。”墨青的声音发沉,脖颈上的灰痕突然发烫,识海里的残种发出一阵得意的尖啸,“它在帮残种勾动心魔,想让我们在谷里自乱阵脚。”
小棠的脸色发白,刚才差点冲过去的冲动让她心有余悸。她看向谷内,只见两侧的岩壁上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孔洞,发出各种声音——有婴儿的啼哭像极了南境药圃夭折的孩童,有战士的呐喊酷似回梦泽牺牲的猎户,甚至有玄长老的呵斥,字字句句都像在骂他们鲁莽。
“这谷里的风……藏着太多人的执念。”小棠的青绿微光轻轻颤抖,“残种的黑丝能引动这些执念,让声煞变得更逼真。”
墨青握紧怀里的引泉佩,玉佩的凉意顺着衣襟传来,识海里的尖啸弱了几分。他抬头看向谷深处,那里的雾气最浓,隐约能看到一块平整的石台,想来就是清浊泉的泉台。
“别听,别信,直走。”墨青沉声说道,拽着小棠的手腕,四色光带在两人周身织成一道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可走了没几步,屏障突然剧烈震颤!
声煞的声音变了,不再模仿别人,而是化作墨青与小棠自己的声音——
“墨青,你真以为能救林辰?”那声音带着墨青的冷冽,却透着尖锐的嘲讽,“你连母亲的遗愿都没完成,连自己的第三魂都护不住,凭什么觉得能斗过残种?”
“小棠,你敢承认吗?”另一个声音模仿着小棠的温柔,却藏着浓浓的绝望,“你早就被虚无意志侵蚀了,你帮墨青,不过是怕自己变成守忆人那样的怪物,想找个人当垫背罢了。”
屏障上瞬间布满裂痕!
墨青的脚步猛地顿住,识海里的残种趁机发难,黑丝顺着裂痕往外钻,脖颈上的灰痕变得又粗又烫,像条烧红的铁链。他确实没完成母亲的遗愿——母亲临终前让他“别碰渊门钥,好好活着”,可他不仅碰了,还把自己搅进了星轨与虚无的漩涡里。
小棠的脸色也白了,青绿微光的边缘泛起明显的虹色。她确实怕,怕自己体内的侵蚀越来越重,怕有一天会像守忆人那样,分不清自己是谁,只能靠吞噬别人的意识活下去。
“这才是你们心底的声音,对吧?”声煞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谷两侧的岩壁突然渗出虹色的“泪”,泪滴落地的瞬间,化作无数个缩小版的墨青与小棠,个个都在痛苦地撕扯自己。
墨青的屏障彻底碎裂!
声煞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识海,与残种的黑丝一起,疯狂冲击着他的神智。他眼前开始发黑,母亲临终的画面与声煞的嘲讽重叠,林辰没入蛋前的决绝眼神变成了失望的摇头,连怀里的引泉佩都失去了凉意,变得滚烫起来。
“墨青!”小棠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看!”
墨青猛地回神,只见小棠的青绿微光突然暴涨,竟主动引动了体内的虹色侵蚀!虹色与青绿交织,化作一道刺眼的光鞭,狠狠抽向那些缩小版的虚影!
“是啊,我怕!”小棠的声音响彻山谷,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怕变成怪物,怕拖累你们!可正因为怕,我才要守住自己!我是小棠,是南境药圃长大的源初者,不是虚无意志的傀儡!”
光鞭抽过,虚影纷纷碎裂,声煞模仿小棠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叫,竟变得微弱了许多。
墨青的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小棠在虹色侵蚀中挣扎却依旧挺直的身影,突然明白了——声煞的可怕,不在于模仿得多像,而在于它说的,本就是藏在心底的、不敢面对的“真”。可“真”不一定是枷锁,也可以是破局的钥匙。
“你说得对。”墨青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四色光带再次亮起,这次的光芒里没有躲闪,只有坦然,“我没完成母亲的遗愿,我让林辰陷入险境,我连自己的神魂都护不住……但这些,不是我放弃的理由!”
他的光带不再防御,而是主动冲向那些模仿他的虚影:“我是墨青,是墨家的后人,是林辰的同伴!我或许笨,或许鲁莽,但我至少知道,错了就要改,输了就要战,而不是躲在自怨自艾里,让残种看笑话!”
光带与虚影碰撞的瞬间,识海里的残种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
那些黑丝竟开始退缩,仿佛被墨青的坦然刺痛了。声煞的声音也变得混乱起来,模仿的话语失去了尖锐,只剩下空洞的重复,像台卡壳的皮影戏。
“就是这样!”小棠的光鞭与墨青的光带交织,朝着谷深处冲去,“它只能靠我们的恐惧活着,我们不怕了,它就弱了!”
两人并肩穿过混乱的声煞,离泉台越来越近。
泉台果然是干涸的,青黑色的岩石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朵枯萎的莲花。可当墨青将引泉佩放在泉台中央时,玉佩突然爆发出幽蓝的光,顺着纹路流淌,竟在干涸的泉眼里,渗出了一滴极淡的、透明的水。
“清浊泉……真的还有水!”小棠惊喜地喊道。
可那滴水刚接触到空气,就突然扭曲起来,化作一张模糊的脸——左眼是残种的灰黑,右眼是林辰的银白,正对着他们露出诡异的笑。
“你们以为……这泉眼是谁的眼泪?”
声音既像残种的尖啸,又像林辰的低语,在空旷的谷里回荡,让刚平静下来的声煞再次躁动,岩壁上的虹色泪滴重新变得粘稠,像要滴落下来。
墨青与小棠的心脏同时一沉。
清浊泉的水,为什么会化作这张诡异的脸?
这泉眼的“源”,到底是什么?
是净化残种的希望,还是……林辰与残种早已纠缠不清的证明?
泉台中央的引泉佩突然剧烈震颤,幽蓝的光与那滴“水”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墨青能感觉到,识海里的残种正在疯狂欢呼,而林辰的气息,却在那滴水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叹息。
这声叹息,是求救,还是……警告?
墨青看着泉眼里那张渐渐清晰的脸,突然发现,它的嘴角,正缓缓咧开,露出与守忆人、与界主恶念如出一辙的弧度。
回音谷的风,再次变得阴冷起来。
那些刚刚平息的声煞,似乎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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