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看着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猪肉，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野猪肉虽好，但不能当饭吃。
山里的东西，撞大运的成分太高，
今天能碰到一头瞎了眼的野猪，明天可能连根毛都捞不着，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这不是长久之计。
要想让这个家彻底摆脱贫困，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还得另谋出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村子东边，那片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一望无际的大海。
第二天一早，当全家人还沉浸在吃上猪肉的喜悦中时，林卫东在饭桌上，突然宣布了一个决定。
“爹，我想把咱家那条破渔船修好。”
这话一出，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解放扒饭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那条船，是他年轻时候的念想，后来腿伤了，出不了远海，就一直扔在海滩上，风吹日晒，早就不成样子了。
“修船干啥？”
陈淑莲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桌上，她第一个表示了担忧，眉头紧锁，
“那船都快烂成木头渣子了，修好了能干啥？你该不是又想折腾什么幺蛾子吧？”
苏棉也停下了筷子，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会说话的杏眼看着林卫东，眼神里全是询问和深切的担心。
“娘，山里打猎风险太大，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呢？”
林卫东放下碗筷，很认真地跟家里人分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咱们石村守着这么大一片海，这才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金饭碗。”
“我寻思着，把船修好，以后我就去深点的地方捕鱼，那里的鱼又大又多，比在海边礁石上敲敲打打可强多了。”
“深海？”
陈淑莲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猛地站了起来。
“那可不行！绝对不行！”
她情绪激动地抓住林卫东的胳膊，手都在抖，
“你知不知道深海有多危险？”
“风大浪大的，一个浪头打过来，船翻了人就没了！”
“你忘了吗？你王家三叔公，当年就是村里最好的水手，船也好，可天有不测风云，人说没就没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回来！”
“你这孩子，安生日子没过几天，怎么就非要去玩命！”
苏棉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她轻轻拉了拉林卫东的衣角，小声说：
“娘说得对，太危险了。”
“咱们现在有肉吃，房子也盖着，不用那么拼命的。”
她宁愿日子过得慢一点，也不想他去冒任何风险。
看着一脸惊慌的母亲和妻子，林卫东心里暖烘烘的。
他知道她们是关心他。
但他更知道，在这个年代，不拼，就只能饿肚子。
【得，这还没下水呢，家里就先起风浪了。】
【一个担心儿子，一个担心丈夫，这俩女人的统一战线，可比张大柱难对付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娘，媳妇，你们别担心。”
“我啥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了？我跟你们说，我这身手，都是在部队练出来的。”
“我们不光在陆地上练，还在海里练过武装泅渡，顶着浪游个几公里，那都是家常便饭。”
他又把部队这个万能的筐给抬了出来。
“再说了，我又不傻，天气不好我能出海吗？”
“我就是看着天气好，风平浪静的时候，出去转一圈，捞点鱼虾给媳妇补补身子。”
他一边说，一边给苏棉使了个眼色。
苏棉脸上一红，心里却安定了不少。
她知道，他每次说“给媳妇补身子”，都是在告诉她，他心里有数，让她放心。
一直没说话的林解放，这时候把烟杆在桌子上重重磕了磕。
“让他去。”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
“一个大男人，还能让婆娘孩子给圈在家里？咱们是渔村出来的人，哪有怕水的道理。”
他看向林卫东，眼神里带着一丝期许，
“你真有把握？”
“爹，你放心。”
林卫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行！”
林解放一拍大腿，
“那还等什么！吃完饭，爹跟你一起去！我那点修船的手艺还没丢，正好教教你和卫国！”
有了林解放这个老渔民的支持，陈淑莲和苏棉虽然还是满心担忧，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吃过饭，林家父子三人就扛着工具，直奔海滩。
那条破渔船搁在沙滩上，船身上都是青苔和藤壶，好几块木板烂了，露出窟窿。
“哥，这……这还能修好吗？我看着都快散架了。”
林卫国用脚踢了踢船帮，感觉随时都会塌掉。
“能修。”
林解放却很有信心。
他绕着船走了一圈，用手里的锤子这里敲敲，那里探探。
“龙骨没事，主体的架子还在。”
“就是外面的板子烂了几块，换掉就行。”
“再把缝隙用桐油麻绳给堵上，保证滴水不漏。”
说干就干。林解放当起了总指挥，林卫东和林卫国就给他打下手。
清理船身的青苔，拆掉腐烂的木板。
拆到一块朽烂的底板时，需要把船身侧翻过来，林解放喊着：
“卫国，过来搭把手，咱俩一起用力！”
林卫国还没跑过来，林卫东已经走到船边。
他双手扣住船沿，深吸一口气，
手臂肌肉绷紧，低喝一声，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气，把几百斤的船身撬动，慢慢翻了过来。
“哥！”
林卫国看得目瞪口呆。
林解放也愣住了，手里的锤子都忘了放下，喃喃道：
“好大的力气……”
他心里那点关于“老祖宗显灵”的猜测，又信了三分。
林卫东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力气大，脑子活，很多东西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干活又快又稳，让林解放看得连连点头，心里骄傲得很。
父子三人在海滩上忙活了一整天。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凉意。
到了傍晚，破旧的渔船已经焕然一新。
腐烂的木板被换下，船身被打磨得光滑平整，虽然还带着新旧木料的斑驳，但看起来已经坚固结实。
“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林解放擦了擦汗，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等明天弄点桐油和麻绳过来，把新旧木板的缝隙填好，这船，就又能下海了。”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林卫东没歇着。
他一个人，又出了门，来到了海滩上。
月光下，新修好的小船停在那里。
他绕着船走了一圈，用手摸了摸船身。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这双眼睛，在陆地上能看穿野猪的弱点，不知道到了海里，会是什么样？】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心底升起。
他想立刻就下海，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夜无风，月明星稀，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他又看了看潮水，是难得一见的大退潮之后的涨潮时分，正是鱼虾最活跃的时候。
【错过今晚，下次这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船缝虽然没用桐油彻底封死，但木板接得严实，只是在近海转转，应该撑得住。我不能再等了。】
他回头看了看村子的方向，家里人应该都睡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等不了明天了，就现在！
他一个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小船一点一点地推向了大海。
冰凉的海水漫过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
小船在海浪的托举下，轻轻地浮了起来。
林卫东翻身上船，拿起船桨。
小船滑入漆黑的海面，朝着远方划去。
他打算趁夜去看看，这海里到底有什么。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咸腥的气息。
他回头，对家里方向的黑暗轮廓轻声说了一句。
“媳妇，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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