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并非来自某一处伤口，而是弥漫在每一寸肌肤和骨骼，乃至深嵌入模糊的意识深处。
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着身体，带着浓郁到极致的铁锈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败甜腥气。
黑暗，视野是一片模糊的暗红，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细微啃噬声，以及远处传来仿佛隔着一层厚棉布的隐约呼喝与金铁交击的残响。
零，或者说曾经名为“零”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冰冷与黑暗中艰难地凝聚。
我是谁？
我是零，暗影中的王者，行走于生死边缘的顶尖掠食者。最后的记忆是那目标人物疯狂而决绝的眼神，以及将整栋摩天大楼顶层化为炼狱的剧烈爆炸。炽热、撕裂……然后是虚无。
任务失败了？不，对于杀手而言，失败即意味着死亡。
那现在……这是地狱吗？
他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滞涩地缓慢回想着。挣扎着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掌控这具仿佛被碾碎后又胡乱拼接起来的身体。
触感率先恢复，身下是冰冷潮湿且凹凸不平的触感，硌得人生疼。手指微微动弹，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滑腻的皮革，似乎是某种制式皮甲的残片，以及更下方某种半凝固的粘稠浆状物。
鼻翼本能地翕动，那浓郁的血腥味和尸骸特有的腐臭气息，瞬间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进他的脑海，几乎让他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直接呕吐出来。
视觉逐渐适应，模糊的暗红色褪去，显现出令人心悸的清晰景象。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仿佛一块肮脏的巨大裹尸布，低低地垂着。一弯苍白的模糊新月，如同死神嘲弄的嘴角悬挂在天际，漠然地俯视着大地。
而大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即便是以他历经无数生死锤炼出的阅历，也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尸骸！目光所及之处，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尸骸！
破碎的旗帜斜插在由人体构成的“山坡”上，残破的兵刃散落四处，断裂的肢体，破碎的内脏，凝固的暗红血洼，构成了一幅真正意义上的地狱画面。他正躺在尸堆之中，半个身子都被一具失去头颅的沉重尸体压着，冰冷的甲胄硌着他的肋骨。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场现代战争。没有弹壳和硝烟味，也没有高科技武器留下的痕迹。只有最原始野蛮的冷兵器杀戮留下的惨烈战场。
“呃！！！”
一声极其轻微干涩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这声音陌生得让他自己都一愣。
这不是他的声音，或者说不完全是。
伴随着这声无意识的呻吟，一股庞杂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近乎要撑裂他的脑袋。
“凌绝……大沧镇北军……边军小卒……”
“冲锋……箭矢……好痛……我不想死……”
“娘……妹妹……约定……回不去……”
粗糙的饭食，严厉的教官，震天的喊杀声，冰冷的刀锋劈入骨肉的触感，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混乱的画面缓缓浮现，零死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忍受着这份记忆融合的痛苦。
他明白了。
他是代号零的顶尖杀手，没有彻底死亡。而是在那场爆炸之后，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灵魂穿越了时空，附身在了这个刚刚战死沙场名为“凌绝”的小兵身上。
重生？他内心冰冷地嗤笑，这开局可真是糟糕透顶。
震惊、迷茫、恐惧等情绪被排除在外，杀手本能让他瞬间压制了所有无关的情绪波动。这些在眼前的环境下毫无用处，只会加速死亡。他需要的是绝对冷静的判断和行动。
他轻轻挪动头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谨慎且细致地扫视四周，先熟悉下身处的环境。
巨大的战场，似乎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从尸体的服饰和装备来看，明显分为两个阵营。他这具身体所属的似乎是战败的一方，因为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伴随着胜利者的狂笑和补刀声？
还有那些在尸堆中窸窣穿行啃食着尸体的黑影，是鬣狗般的食腐妖兽，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
危险，极度的危险！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尝试活动四肢，剧烈的疼痛从全身传来，但幸运的是主要骨骼似乎没有断裂。压在他身上的那具无头尸体很沉重，但并非无法挪开。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大约十七八岁，长期营养不良，体格瘦弱。修为似乎连所谓的“炼气期”都未稳固，只是在军中练过几手粗浅的把式。致命伤在左胸，一支粗糙的箭矢贯穿了皮甲，伤及了肺叶，但奇迹般地避开了心脏。原主“凌绝”应该是因剧痛、失血和恐惧而休克性死亡，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零。不，现在起他即是凌绝。深吸一口充满死气的空气，强迫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潜力。他双臂用力，一点点地将身上的尸体推开。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胸口的箭伤，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
但他一声未吭，眼神冷冽如冰。
推开尸体后，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随即立刻忍住。他侧耳倾听，远处的脚步声似乎正在靠近。
不能停留！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身边一具穿着相对完整皮甲的尸体上。那皮甲虽然破损，但比自己身上这件强多了。他艰难地爬过去，用颤抖却成稳的手，飞快地将那件皮甲剥下，换到自己身上，又将对方腰间的一个皮质水囊和一把带着缺口的制式短刀解下，挂在自己腰间。水囊是满的，这让他心中稍安。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尽可能轻缓，避免发出大的声响。他甚至从旁边一具尸体上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缠住胸口那还在渗血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压迫止血。
做完这些，他已经几乎耗尽了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
但他不能停。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藏，至少撑到天黑。
他观察了一下地形，选择了一处尸堆更高更密集，且靠近一片焦黑树林的方向，开始匍匐前进。每前进一步，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伤口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带来一轮剧烈的痛苦。血腥味和腐臭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鼻腔。
途中一只正在啃食手臂的腐狼抬起头，幽绿的眼睛盯上了他这个“食物”，龇起沾满血肉的獠牙。
凌绝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没有看那只腐狼，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另一只手悄悄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碎骨。
他的眼神，冰冷死寂，不带一丝活物的情感，只有源自灵魂深处那最纯粹的杀戮意志。
腐狼在与他对视了一瞬，动物本能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存在，喉咙里发出几声不安的低呜，竟然缓缓后退，最终夹着尾巴窜进了另一堆尸体后面。
凌绝继续前进。终于爬到了一处相对高大的尸山之下，这里有几面破损的巨大盾牌和一辆倾覆的辎重车残骸，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以藏身的凹陷处。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进去，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用盾牌和阴影遮蔽住自己。
直到此刻，他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一丝紧绷的神经，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无力地跳动。
暂时活下来了……。
他靠在冰冷的盾牌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拧开水囊极小口地抿了一下。清凉略带涩味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他必须思考下一步计划。
这个世界显然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时代。冷兵器的战争，可能还存在超自然的修仙力量？从原主零碎的记忆里，他捕捉到了一些令人心悸的画面。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重伤垂死微不足道的小卒，身处战败之地，强敌环伺，妖兽横行。
绝境，绝对的绝境。
但他的灵魂从未习惯于绝望。绝境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种需要分析和破解的局面。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好的武器，需要药物处理伤口，需要食物和水，也需要力量！
这个世界的修仙体系，是他活下去并重返巅峰的关键。
他闭上眼睛，尝试按照原主记忆中那模糊不清，由军队发放的大路货《基础引气诀》的功法，感应所谓的“天地灵气”。
过程很艰难，身体重伤虚弱，环境恶劣，灵气似乎也稀薄且混乱，还夹杂着浓烈的死气和煞气。
但渐渐地，他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丝极其微弱冰凉的气流，顺着他的呼吸和意念，尝试钻入体内。
然而就在这一丝丝气流即将融入身体时，异变陡生！
他胸口的箭伤处，周围那些早已凝固以及刚刚渗出的鲜血，忽然微微发热。战场上弥漫的那些无形无质却浓郁得化不开的杀戮气息和死亡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竟比那稀薄的天地灵气更快且汹涌地朝着他汇聚而来！
一股暴戾疯狂且充满毁灭之意的能量，强行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那脆弱的经脉，带来一种撕裂般的剧痛。同时也带来一种令人沉醉的病态强大感！
凌绝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和难以置信的红光。
这……这是什么？
原主的记忆里，从未提过《基础引气诀》会引来这种东西！
这煞气？还不等他细想，远处一阵清晰的杂乱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呼喝声，正朝着他所在的这片区域疾驰而来！
“快，仔细搜！将军有令，所有沧国溃兵，一个不留！脑袋换赏钱！”
“还有那些值钱的玩意儿，都别放过！动作都快点儿！”
凌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补刀清扫战场的敌方骑兵！而且听声音，正在迅速接近他藏身的这片区域！
他握紧了手中那柄带着缺口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紧贴在冰冷的盾牌后，将呼吸压抑到了极致。
胸口的伤还在作痛，体内那缕刚刚吸入的诡异煞气仍在躁动不安。
刚刚获得新生，难道就要迎来第二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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