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裹着江南特有的潮气，在青石板上织出细密的网。林辰的伞骨微微倾斜，将苏晚晴半边身子笼进阴影里，伞沿垂下的水珠串成珠帘，却隔不断她发间散出的橙花香——和三年前那个雨夜一模一样。那时他们还只是警校里较劲的对手，如今却要并肩掀开这座城的旧伤疤。
这条巷子，我母亲走过十七年。林辰的指尖抚过斑驳的砖墙，青苔在他掌心留下湿润的痕迹。苏晚晴注意到他声音里裹着的砂砾感，像生锈的锁孔被钥匙反复试探。三年前那场爆炸带走的不仅是林母的生命，还有她未说出口的秘密。此刻他们脚下的石板路，正随着雨水的浸润渗出暗红的血色——那是林辰记忆里永远洗不净的印记。
转过第三个弯角时，苏晚晴的鞋跟突然陷入松软的泥地。她低头看见半截褪色的红绸带，被雨水泡得发胀，却仍固执地缠在生锈的铁门上。这是...她话音未落，林辰已经蹲下身，指尖轻轻挑开绸带。藏在门缝里的牛皮纸袋簌簌落出几张泛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七十年代的旗袍，眉眼与林辰有七分相似。
1987年，江城纺织厂女工集体中毒事件。林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怕惊醒沉睡的鬼魂，我母亲是唯一幸存者。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潦草的字迹，苏晚晴凑近时闻到淡淡的墨香混着霉味：林淑芬知情不报，罪不可赦。
雨势忽然转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发出闷响。苏晚晴看见林辰的下颌线绷成一条直线，雨水顺着他的喉结滚进衣领。三年前爆炸案现场找到的残片，此刻正与照片上的纺织厂徽记完美重合。原来所有线索都像这江南的雨，看似分散，最终都会汇入同一条阴暗的河。
你知道吗？林辰突然开口，目光穿过雨幕望向远处模糊的钟楼，我母亲临终前说，有些罪恶就像江底的淤泥，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能吞没整座城的漩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纸角已经被揉得发皱，现在看来，她说的旋涡...指的可能是自己。
苏晚晴想伸手安慰他，却在触到他袖口的瞬间被反手握住。林辰的手很凉，掌心却有灼人的温度：当年参与调查的警员，有七个在三年内意外身亡。他的拇指擦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包括我师父。
雨中的江城像幅被水浸透的水墨画，远处的茶楼飘来评弹的调子，吴侬软语里裹着说不出的凄婉。苏晚晴突然明白，他们追查的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张在时光里悄然铺开的网——网的经线是二十年前纺织厂的毒气泄漏，纬线是三年前警局的爆炸案，而所有丝线的交汇点，都系在林母那件永远洗不净的旗袍上。
你看这个。林辰从纸袋底部抽出一本账册，封皮上1987年原料采购记录的字样已经模糊。当翻到第三十二页时，苏晚晴的呼吸突然停滞——某笔氰化物的采购量，恰好是当年中毒事件所需剂量的三倍。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金黄的阳光斜斜切过巷口，在积水里投下细碎的光斑。林辰合上账册的动作很轻，像在合上一本不该被翻开的族谱。苏晚晴看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原来从一开始，他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摇橹声，我们就走在母亲走过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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