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供奉顺利交付后的半月,“云记”表面风平浪静,甚至因几位翰林夫人的赞誉,生意更显红火。
然而,云妮儿心底的不安却与日俱增。赵家的沉默,不像认输,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她不信赵皇商那样的人物,会轻易放过一块到嘴边的肥肉。
这日,一位衣着体面、自称姓周的中年男子来到“云记”,指名要见东家。他态度谦和,言谈间却透着老辣精明。
“贺东家,久仰大名。”周管事拱手笑道,“在下是城西‘丰泰粮行’的管事。听闻贵号点心独具匠心,尤其那糖蒸酥酪与玉露团,风味一绝,我们东家甚是喜爱,想与贵号谈一笔长期买卖。”
云妮儿心中微动,“丰泰粮行”她听说过,是京城颇有实力的几家大粮行之一,主要供应各大酒楼和富贵人家,与赵家看似并非一路。她客气回应:“周管事谬赞了。不知贵东家想要如何合作?”
周管事笑道:“我们东家想请‘云记’专供一批特制的‘玉露团’和‘糖蒸酥酪’,用料需比市售的再精良三分,数量不小,每月固定配送至我们指定的几处别院。价格嘛,好商量,必不让贺东家吃亏。”他报出的价格,极为优厚,几乎是市价的两倍。
条件诱人,但云妮儿并未立刻答应。她沉吟道:“承蒙贵东家看得起。只是‘云记’如今承接着内务府的供奉,人手、精力有限,恐难以承接如此大量的特制订单,耽误了贵府用度就不好了。”
周管事似乎早有预料,笑道:“贺东家放心,我们所需的量,虽比寻常客商多,但绝不会影响贵号供奉宫廷。而且,我们所需的送货时间也颇为宽松,只需在每月初五前送达即可。说起来,我们东家与内务府采办处的李公公还有些交情,若合作愉快,或可为贵号在宫内美言几句。”
他话语恳切,条件优厚,甚至还隐隐透出能在宫内帮衬的意思。连一旁旁听的珊瑚,都觉得这生意似乎可行。
云妮儿心中权衡,这送上门来的生意自然是好事,但“丰泰粮行”突然找上门,特别是条件如此优渥,总让她觉得有些蹊跷。她谨慎道:“周管事,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我与家人商议两日,再给您答复?”
“自然,自然。”周管事笑容不变,留下名帖和所需点心的大致规格要求,便告辞离去。
人走后,雨妮儿首先按捺不住:“阿姐,这生意听着不错啊!价钱给得高,量也稳定,还不耽误宫里的活儿。要是能搭上他们东家,说不定真能在内务府那边多条路子!”
珊瑚则比较冷静:“条件确实诱人。但‘丰泰粮行’之前与我们并无往来,突然找上门,还开出这样的价码,需得仔细查查。”
雨妮儿接着说:“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这‘丰泰粮行’近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跟赵家有没有明面上的往来。”
云妮儿点头:“雨妮儿去打听一下也好。珊瑚,你设法看看能不能从别的渠道,了解一下这位周管事和他背后东家的为人。这生意……我总觉得太顺了,反而不踏实。”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熙攘的街市,眼神深邃:“赵家这么久没动静,我不信他们会就此罢休。有时候,明刀明枪反而好防,就怕……这看似蜜糖的后面,藏着钓钩。”
接下来的两日,雨妮儿和珊瑚都动用关系去打听。反馈回来的消息,却似乎一切正常。“丰泰粮行”背景干净,生意做得不小,口碑尚可,与赵家也没有明显的商业往来。那位周管事在行里干了十几年,算是老人,风评不错。他们东家近来确实迷上了“云记”的点心,多次派人来买。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似乎就是一桩送上门的、条件优厚的好生意。
就在云妮儿犹豫是否该接下这单生意时,内务府负责与“云记”接洽的那位白净太监——刘公公,再次来到了“云记”,这次脸色却不似之前平和。
“贺东家,”刘公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咱家今日来,是传达上头的问话。”
云妮儿心下一紧,连忙恭敬道:“公公请讲。”
“宫里有人提出,说你们‘云记’如今承接着供奉,却仍大肆接洽外面的商号,制作特供点心,与民争利且不说,这心思……是否还能全然放在宫里的差事上?”刘公公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锐利地扫过云妮儿,“尤其是,听说那家商号开的价码,可不低啊。这难免让人怀疑,你们之前入选,凭的究竟是点心的真材实料,还是……别的东西?”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云妮儿瞬间通体冰凉!‘丰泰粮行’的事,内务府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而且还直接扣上了“与民争利”、“心思不专”的大帽子!
她心下了然,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对方先以优厚条件诱她上钩,若她接下,便可借此在内务府攻讦她“因利忘义”,心思浮躁,不堪供奉重任;若她拒绝,对方或许还有后手,比如散布她“恃宠而骄”、“看不起宫外商户”等流言,同样能败坏“云记”名声。无论她接或不接,对方都能找到攻击的点!而且,时机选在她供奉初期,简直恶毒至极!
云妮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对方太心急了,而她可还没咬钩呢。
她深吸一口气,向着刘公公深深一福:“公公明鉴!‘丰泰粮行’前几日确实派人来过,提及想订一批特制点心。但民女深知,既蒙天恩,承此供奉,便当时时谨记本分,一切以宫中之需为先,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因外界利诱而分散心神,因此,民女当时便已婉言回绝了对方,言明供奉期间,无力承接此类大额特制订单。此事,铺中伙计皆可为证,那‘丰泰粮行’的周管事也应知晓。却不知是何人,竟以此等已被回绝之事,在宫内搬弄是非,污蔑民女与‘云记’清誉,还请公公为民女做主!”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姿态放得低,道理却站得稳。
刘公公闻言,脸色稍霁。他自然知道宫内倾轧、商界争斗的龌龊,见云妮儿应对得体,眼神清正,不似作伪,心中的疑虑便消了大半。“哦?你已回绝了?”
“千真万确!”云妮儿恳切道,“‘云记’能有今日,全赖点心品质与内务府各位大人公正品鉴,民女岂敢忘本?任何有可能影响供奉之事,民女都万万不敢沾染!”
刘公公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既如此,便罢了。贺东家是个明白人,当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往后行事,更需谨慎,切莫要授人以柄。”
“是,民女谨记公公教诲!”云妮儿再次行礼。
送走刘公公,云妮儿回到后院,脸色沉了下来。
“好阴险的算计!”泽兰咬牙道,“若不是云妮儿你多了个心眼,当时没立刻答应,咱们现在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珊瑚眼神冰冷:“这绝不仅仅是商业竞争了。对方能这么快把消息递到内务府,还能精准地扣上帽子,背后之人不简单,而且对宫里的规矩和忌讳十分了解。赵家……恐怕还没这等手段和心思,这更像是官面上的人的手笔。”
珊瑚分析得对,这不像赵皇商简单粗暴的风格,难道赵家背后,还站着更厉害的人物?
云妮儿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仿佛正在缓缓收紧。
是夜,崇烨没有出现。但次日清晨,云妮儿在准备开门时,发现门缝里塞进了一张卷得很细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笔迹锐利如刀:“粮行乃饵,慎接。矛头或指东宫,静观其变,勿动。”
云妮儿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直至汗湿。崇烨的消息证实了她的猜测。这果然是一个针对“云记”,甚至可能意在试探或牵连东宫的局。
她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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