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炮击间隙中一点点流逝。县大队的炮组如同幽灵,在三个预设阵地间轮番出现,每次只打三轮急速射便迅速转移,绝不给日军炮火反制的机会。鬼子的队伍被牢牢钉死在这片开阔地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麻田村方向,乡亲们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向深山里转移。
小林纯一郎骑在马上,看着自己这支被区区几门迫击炮弄得狼狈不堪的队伍,一种被羞辱的愤怒和失去掌控的焦躁感在胸中交织。他猛地一挥指挥刀,刀锋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刺耳的锐响,指向那些蜷缩在队伍前部、瑟瑟发抖的伪军。
“苟桑!”他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着你的人,前进!立刻!给我向前推进!找出土八路的炮位!用你们的身体去探路!为皇军开辟道路!”
苟队长浑身一颤,那张獐头鼠目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太…太君…”他哆嗦着嘴唇,试图辩解,“八路…八路炮太厉害…弟兄们…”
“八嘎!”小林纯一郎厉声打断,眼神凶戾得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这是命令!违抗者,死!前进!立刻!”他身后的日军士兵齐刷刷地拉动枪栓,冰冷的枪口有意无意地对准了便衣队的方向。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恐惧。苟队长看着小林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再看看周围闪着寒光的刺刀,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哭丧着脸,猛地一跺脚,声音带着哭腔和破罐破摔的绝望:“妈的!都听见太君的话了?不想死的,都给老子起来!冲!往前冲!”
被逼到绝境的伪军们,在苟队长和几个伪军头目的连踢带打下,像一群被驱赶的绵羊,哭嚎着、咒骂着,从地上爬起来,乱哄哄地向前涌去。他们毫无战术队形,只是本能地低着头,弯着腰,拼命向前跑,试图尽快缩短这段死亡距离。有些人甚至把步枪都扔了,只求跑得快一点。
“炮灰上来了!”县大队第一炮组观察哨立刻发现了伪军的动向。
炮组长老张看着身后不远处两个炮组提议道:“射程优势基本没有了,不用再轮流射击了......这次咱们三组人、六门炮把剩下的炮弹都打出去吧!让他们给武寨村的乡亲们垫棺材底!”
“嗵!嗵!嗵!嗵!嗵!嗵!”
这一次,三个炮组,六门九七式迫击炮,在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六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同时扑向那片混乱拥挤的伪军人潮!
轰!轰!轰!轰!轰!轰!
六团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几乎不分先后地在伪军最密集的区域猛烈爆开!时间仿佛在爆炸的瞬间凝固了!
一个跑在前面的伪军军官,脸上的惊恐表情刚刚定格,下一秒,他的上半身连同那件崭新的黄呢子大衣,就在一团膨胀的火光中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两条腿被巨大的冲击波撕扯着,像两根扭曲的柴火棍般飞上了半空,画着诡异的弧线落向远处。
另一个伪军士兵被爆炸的气浪猛地掀起,身体在空中翻滚着,一条手臂齐肩断裂,像一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喷洒着滚烫的血雨,砸进后面的人群。被砸中的伪军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被更多的冲击波淹没。
“轰隆!”“轰隆!”
后续的炮弹如同疾风骤雨般接踵而至!炮组的老兵们将憋了一路的怒火和仇恨,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炮弹中!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发射!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第七轮!第八轮!第九轮!
整整九轮!五十四发81mm迫击炮弹!在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如同冰雹般疯狂地砸落在那片不足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狭窄区域!
轰!轰!轰!轰隆隆——!
大地在疯狂地颤抖、呻吟!爆炸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反复炸响!连绵不绝的橘红色闪光将傍晚阴沉的天色映照得一片血红!浓密的硝烟混合着被炸起的泥土碎石,形成一道翻滚升腾的、巨大而浑浊的蘑菇云,直冲云霄!
爆炸的核心区域,已然成为炼狱的屠宰场。
无数伪军的身影在火光和硝烟中扭曲、破碎、消失。人的肢体、内脏、破碎的衣物、断裂的武器……在狂暴的冲击波中被高高抛起,如同下了一场血雨肉雹!一条裹着绑腿的断腿挂在了远处枯树的枝桠上,兀自滴着黏稠的鲜血;半截焦黑的肠子被炸飞到一辆卡车的挡风玻璃上,缓缓滑落;一颗面目全非的头颅滚落在弹坑边缘,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内脏破裂的恶臭和皮肉烧焦的糊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几乎要凝固人的呼吸。猩红的血水从无数破碎的躯体里汩汩涌出,汇集成一道道细小的溪流,蜿蜒流淌,将干燥的黄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泥沼。这片泥沼上,散落着无数残破的肢体、沾满血污的破布、以及被踩进泥里的、无法辨认的器官碎片。
侥幸处于炮击边缘、未被直接炸碎的伪军,大多也被震得七窍流血,耳膜破裂,像喝醉了酒一样在原地打转,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旋即被后续的炮弹冲击波扫倒,卷入那片翻滚的血肉泥潭。
炮击骤然停止。死寂!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战场。
寒风卷过,吹散了部分硝烟,露出了那片被反复耕耘过的死亡之地。视野所及,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伪军。只有一片狼藉的、布满大大小小弹坑的焦土,坑里坑外,层层叠叠地铺满了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残骸。一些尚未死透的躯体在血泊中微微抽搐,发出微弱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几匹被炸死的骡马倒毙在边缘,肚皮被炸开,肠子流了一地。
小林纯一郎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石膏面具。他骑在马上,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锥贯穿,一动不动,只有握着望远镜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望远镜的视野里,那片被血染透的土地,如同地狱的画卷,粗暴地撕碎了他所有的自信和傲慢。
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映照着的是无边的血色和毁灭。他精心驱使的炮灰,他用来填平道路、消耗敌人弹药的“工具”,他眼中不值一提的消耗品,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被对方以如此狂暴、如此彻底的方式,碾成了齑粉!
二百五十个伪军啊!加上那三十多个便衣队,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下边缘地带不足五十个失魂落魄、浑身是血、呆若木鸡的残兵,以及遍地哀嚎的伤员!而对方,那支被他视为“土八路”的县大队,仅仅用了六门迫击炮!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小林的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之前所有的计算——对方炮击的次数、弹药的消耗、实力的评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幼稚!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在对手早已洞悉的舞台上,进行着拙劣的表演。
“巴…巴嘎…”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从他紧咬的牙缝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屈辱。还没真正接敌,就被对方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敲掉了一半以上的有生力量!
自信?自负?自傲?这些曾支撑他一路行来的东西,在眼前这片血肉屠场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轰然碎裂,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他猛地放下望远镜,环顾四周,手下那些原本士气高昂的帝国士兵们,此刻脸上也写满了震惊、恐惧和茫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小林纯一郎的心,第一次真正地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冷而未知的黑暗深渊。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绝非寻常对手。
“撤!快撤!”炮组长老张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吼,脸上满是硝烟熏出的黑痕,汗水混着尘土流下,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大仇得报的痛快光芒,“炮弹打光了!按预定路线,撤往牛头岭!”
早已做好准备的炮组成员抬起炮架、炮管就跑,动作迅捷如狸猫,顺着隐蔽路线,头也不回地向牛头岭主阵地撤退。那六名如同磐石般护卫在炮组侧翼的神枪手,此刻也显露出疲态,但他们依旧沉稳,一边交替掩护后退,一边用精准的点射压制着远处试图追击的零星日军尖兵。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一个刚从土坎后冒头、试图架设歪把子机枪的日军机枪手,头盔上应声爆开一团血花,仰面栽倒。
“撤!”神枪手小组的组长刘大奎,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吐出简洁的字眼,收起他那支磨得发亮的辽十三步枪,最后一个消失在坡顶的岩石后。
小林纯一郎目睹着对手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视野里,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他下意识地举起了指挥刀,刀尖直指对方消失的山坡,喉咙里滚动着“追击”的命令。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前方那片刚刚吞噬了二百多条人命的焦黑炼狱,扫过那些在血泊中蠕动哀嚎的伤兵,扫过自己手下士兵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惧,那声命令却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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