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藉的竹舍已无可留恋。
花千骨将几株侥幸未被完全毁掉的止血草小心包好,塞进怀里,又捡起滚落墙角、沾了泥污却完好无损的一只小陶罐——那是白子画烧制给她装蜜饯的。她默默地将东西收进一个临时用旧布打成的包袱里,动作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云隐则找到了一柄被丢弃在草丛里的、原本用来劈柴的短刃,虽锈迹斑斑,却也聊胜于无。他将其仔细别在腰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那些魔修会随时从山林里扑出来。
白子画站在院中,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生活了三年的山谷。阳光洒在他素白的旧袍上,却仿佛染不上丝毫暖意。他的目光掠过歪倒的篱笆,掠过被践踏的药圃,最终落在那洞开的、幽暗的竹舍门口。
昨夜山洞中,云隐那句“您是否与我长留有旧”,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此刻才荡开层层涟漪。
长留……
那个名字,是他刻意尘封的过往,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也是他疯癫百年、摩严以命相换的根源。
他以为隐居于此,忘却前尘,便能护得她一世安宁。
可如今,魔域的铁蹄,还是将这最后的桃源碾碎。
他们寻找的“东西”……真的与她有关吗?与那曾经搅动六界风云的……妖神之力有关?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一股冰冷的寒意便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若真如此,那他们面临的,将不仅仅是魔域的追杀,而是整个修仙界的觊觎与恐慌!
他必须知道答案。
白子画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正在系紧包袱的花千骨身上。
“小骨,”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过来。”
花千骨闻声抬头,看到师父向她招手,连忙抱着包袱小跑过去,仰起脸看着他:“师父,我收拾好了。”
白子画没有看她怀里的包袱,而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很轻柔。
花千骨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站着不动。
一旁的云隐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白子画闭上双眼,凝神静气。他如今仙元枯竭,无法动用神识仔细探查,但一些最基础的、对身体内部状况的感知尚在。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如同最纤细的游丝,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探入花千骨的经脉之中。
他要确认,那曾引发六界动荡的妖神本源,是否真的随着她记忆的缺失而彻底沉寂,还是……只是潜伏在了更深的地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意念缓缓游走,掠过她脆弱却通畅的经脉,感知着那平稳流淌的、属于凡人少女的微弱生机。一切都很正常,甚至比三年前她刚醒来时,更加平稳,更加……普通。
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妖神的、那霸道而恐怖的力量波动。
仿佛那一切,真的随着摩严的牺牲,随着那场魂魄重塑,彻底烟消云散了。
白子画心中稍定,正欲撤回那丝意念。
忽然——
就在他意念即将完全退出之际,在花千骨魂魄的最深处,那一片连他都无法触及的、空茫的混沌之地,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那波动极其隐晦,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白子画却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
不是力量,不是气息,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就像沉在深海之底的古老印记,被外界的风雨惊动,无意识地、翻腾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泥沙!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错觉!
妖神之力,并未完全消失!它只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更深地、更彻底地,与花千骨的魂魄融合在了一起,陷入了某种超越沉睡的“寂灭”状态!
而魔域的举动,长留的遇袭……难道真的感应到了这丝几乎不存在的“存在感”?还是……另有缘由?
白子画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比看到竹舍被毁时,更加冰冷沉重。
他缓缓松开了花千骨的手腕,脸色看不出丝毫异常,只是眸底深处,已是一片翻江倒海般的凝重。
“师父?”花千骨看着他,眨了眨眼,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突然抓住她的手,又为什么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些。
“没事。”白子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情绪,声音依旧平淡,“我们该走了。”
他转身,率先朝着与来时相反、更加崎岖难行的山林深处走去。
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无形的千钧重担。
花千骨看着师父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师父指尖微凉的触感。她总觉得,刚才那一刻,师父好像透过她,在看什么很远、很可怕的东西。
她甩了甩头,将这点疑惑抛开,连忙抱起包袱,快步跟了上去。
云隐也紧随其后。
三人沉默地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身后,只留下那座被毁弃的、承载过短暂安宁的竹舍,在春日阳光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降临的、未知的劫难。
前尘如影,终难摆脱。
命运的齿轮,再次缓缓转动,将他们推向更加莫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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