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白子画强行吸纳魔毒后,竹舍内的气氛便愈发沉凝。
他虽表面上恢复如常,依旧指导花千骨,依旧在黄昏散步,但花千骨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同。师父的胃口似乎更差了些,偶尔会独自一人站在桃树下良久,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清癯。夜里,她甚至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因体内毒素与旧伤交织而产生的细微痛哼。
云隐在毒素被压制后,伤势恢复的速度快了一些,已能勉强靠着枕头坐起身。他对白子画愈发恭敬,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崇拜。每次白子画为他诊脉换药,他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打扰。
这一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隐靠在榻上,看着花千骨动作熟练地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忍不住轻声感叹:“小骨姑娘,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是娴熟。”
花千骨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点被夸奖的羞涩:“是师父教我的。”
云隐看着她纯净无瑕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这几日的相处,他看得出这位小骨姑娘心思单纯,不谙世事,仿佛一张未经沾染的白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小骨姑娘,你和白前辈……一直住在这里吗?从未出去过?”
花千骨一边仔细地包扎着布条,一边点了点头,语气自然:“嗯,一直在这里。外面……”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的空白,“我不记得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不记得了?
云隐怔住了。他先前只以为这对师徒是隐居于此,却没想到这少女竟是失去了记忆?他看向花千骨,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系着布带结,侧脸在阳光下柔和而美好,那双眼睛里,除了清澈,便是一片空茫。
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的记忆?
而白前辈那样的人物,又为何会带着一个失忆的少女,隐居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
无数的疑问在云隐心中盘旋,但他不敢贸然深究。那位白前辈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本能地感到敬畏。
他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传奇故事的向往,试探着问道:“那……小骨姑娘,你可知道白前辈的名讳?我观前辈风姿,绝非常人,定是位隐世的得道高人吧?”
他其实更想问,白前辈是否与长留有旧?否则为何会对长留之事如此上心?但他不敢问得如此直接。
花千骨包扎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云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师父的名字……
她记得师父教她写字时,曾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过两个字。她记得那笔画,记得那轮廓,记得当时师父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是,那两个字是什么来着?
她用力地想,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感觉。
“师父……就是师父。”她最终只能这样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种潜意识的回避。仿佛那个名字,关联着某些她不愿、或者说不敢去触碰的东西。
云隐见她如此反应,心中疑窦更深,却也不好再问。
花千骨替他包扎好伤口,端起药盘,默默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榻上陷入沉思的云隐,又看了一眼院中桃树下那个静立的白衣身影。
阳光很好,微风拂动师父的衣袂,画面安宁如昔。
可她的心,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全然沉浸在这份安宁里。
云隐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湖底的石子,虽然悄无声息,却在她空茫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无法平息的涟漪。
师父的名字……外面世界……长留……魔域……
这些陌生的词语,连同师父近日来的沉郁与那次为救人而受的伤,交织在一起,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投下了一片越来越清晰的阴影。
她隐隐感觉到,她和师父这片小小的天地,正被一股来自“外面”的巨大洪流,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侵蚀着。
而她,站在即将决堤的岸边,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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