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墓碑”的阴影，像宇宙里飘来的冰冷尘埃，悄没声儿地落在了星寰核心团队每个人的心上。这玩意儿不再是遥远得摸不着的哲学话题，而是实实在在悬在路尽头的恐怖归宿——可眼下这情况，容不得他们沉湎恐惧。不管前面等着的是新生还是坟墓，先造出能上路的船，才是最要紧的事。
“远航者”计划就这么启动了。说是第一代星际方舟“希望号”，还得配个护航舰队，全在最高保密等级下，全球好几个隐秘船坞一块儿动工。这工程，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宏大的，真没人敢反驳。它的核心，是靠“星桥”理论刚搭出的架子搞出来的“曙光”级重聚变引擎——这东西比现在的聚变技术强太多，得靠它输出够劲儿又持久的动力，才能跨得过星际那么远的距离。
负责这引擎的首席工程师叫陈启明，名字听着普通，在星寰内部却有“聚变魔术师”的名头。他跟着陆寒洲好些年了，星寰的能源体系差不多是他一手搭起来的。这人话少，甚至有点闷，但对技术的较真劲儿，近乎偏执。把“曙光”引擎交给他，陆寒洲和林悦根本没商量过——这就是默认的最佳人选。
这会儿，塔克拉玛干沙漠地下的主引擎测试中心里，陈启明正带着团队做全功率点火前的最后一次系统联调。测试井中央，巨大的引擎核心部件被好几层力场托着悬在半空，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声音像极了星星在跳的心跳。
“等离子体约束场稳定性，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氚循环速率，正常。”
“能量输出导管接口，校准完毕。”
控制室主屏幕上的数据流平稳跳动，看着一点儿毛病没有。陈启明站在控制台前，眼神盯着屏幕没挪开过，可要是有人仔细看，能发现他额角挂着细汗，偶尔扫过某个数据流时，眼底还会飞快地闪过一丝挣扎——那点儿犹豫，快得像错觉。
星寰总部里，林悦待在她的“神经中枢”。面前好几个屏幕并排亮着，其中一个正播着塔克拉玛干测试中心的实时数据。她没盯着那些好看的整体参数，反而在运行一套自己写的系统——叫“行为模式与数据异常监测系统”，层级压得特别低。这套系统不掺和任何操作，就安安静静记着所有连进核心网络的终端操作习惯、数据访问顺序，连键盘敲击的微小时间差都不放过。
一开始倒真没什么问题。陈启明的操作模式，和他之前几百次测试的记录几乎能对上。
可就在联调进入最后半小时倒计时的时候，不对劲的地方冒出来了——特别小。陈启明调引擎核心约束矩阵的校准子程序时，输入指令的节奏慢了0.3秒，慢得几乎没人能察觉。但就是这0.3秒，和他以前的习惯比，在统计学上已经是明显的偏差了。
林悦的目光一下子就钉在了屏幕上。她没声张，悄悄调了这个子程序的后台日志，往深了扫。
差不多同一时间，测试中心里的陈启明说要最后确认“安全性覆盖协议”，暂时离开了主控台，走进了旁边的设备间。就这个举动，其实也稍微偏离了标准流程。
设备间里，陈启明背对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维护机器人，手在个人终端上飞快地输指令。他没看见，那个本该休眠的机器人，光学传感器正以极高的帧率，把他终端屏幕的反光全拍了下来。
他输的指令，当场就被林悦的系统抓了下来，还破译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已知的安全协议代码，而是一段藏得极深的恶意程序，目标是重写引擎点火初期的约束场生成算法！这段程序被伪装成了冗余的日志记录代码，一旦在点火时激活，约束场会在百分之一秒内出现不对称振荡，结果呢？等离子体肯定会泄露，威力足够把整个测试中心连地下船坞一块儿炸平！
“立刻中止测试！逮捕陈启明！”
林悦的声音冷得像冰，通过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频道传出去，同时砸在测试中心安保负责人和陆寒洲的耳朵里。
控制室内的气氛瞬间僵住！所有工程师都懵了，看着主屏幕上被强制中断的测试序列，又看着一群安保人员像饿狼似的冲进来，直奔设备间。
设备间的门被强行撞开，陈启明当场就被控制住了。他看见安保人员，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就变得死气沉沉的，既不挣扎，也不辩解，就那么耷拉着肩膀。
陆寒洲赶到现场时，脸色难看极了。他盯着陈启明——这个跟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老部下，声音里全是没法理解的疼：“为什么？”他对陈启明的信任，除了林悦，就数最高了。
陈启明抬起头，眼神空落落的，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干涩的声音：“他们……抓了我女儿。她在瑞士……留学。说只要……只要这次测试‘失败’，就保证她安全。”
“他们是谁？”陆寒洲追问，声音里压着怒火，手都攥紧了。
“‘创生’……联系我的人，戴了‘创生’的徽章。”陈启明喃喃地说，“他们说……不能让星寰造方舟，那是……自杀。”
就在这时候，林悦那边的远程分析有了结果。她看着从陈启明终端里提出来的恶意程序底层代码特征，瞳孔一下子缩紧了。
“不是‘创生’。”她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过来，带着一丝寒意，“这段代码的底层架构和混淆手法……跟之前攻击皮埃尔终端的代码，还有‘信使’信息素里带的那些非活性标记……技术是同源的。是‘建筑师’的风格，就算不是他本人，也是学得特别像的模仿者。”
陆寒洲猛地转头看向陈启明，语气急促：“联系你的人，还说什么了？关于‘建筑师’？关于‘墓碑’？”
陈启明茫然地摇头，眼神里全是无措：“没有……他们就威胁我，说星寰在带人类走向毁灭……说只有停下‘远航者’，才能……才能活下去……”
陈启明被带走了，等着他的是严格的审查和法律制裁。一场差点毁了整个计划的危机，最后关头被林悦拦了下来——靠的就是她那远超常人的谨慎，还有对技术的敏锐洞察力。
地下测试中心暂时封了，空气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是背叛带来的寒意。连陈启明这种核心骨干都能被渗透、被策反，那星寰内部，还藏着多少没暴露的裂痕？
陆寒洲和林悦站在空旷的测试井边上，看着下面那台差点变成“文明棺材钉”的庞大引擎，谁都没先说话。
“‘创生’就是个摆在台面上的棋子。”还是林悦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真正不想让我们走的，或者说，不想让我们以‘主动探索者’身份离开的，是藏在更深地方的势力。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远征，是我们……跳出了他们写好的‘剧本’。”
陆寒洲沉默了好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测试井的护栏。内部的背叛，比外部的敌人更让人寒心——它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在文明存亡这种大事面前，人性里的脆弱和阴暗，照样能被无限放大。
“清理内部，把所有核心人员的安保等级再提一级，背景复查也得重做。”陆寒洲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时的冷硬，没了刚才的痛楚，只剩决绝，“‘远航者’计划不能停，不仅不能停，还得加快。”
他转头看向林悦，眼神里的坚定是以前从没见过的：“既然有人这么怕我们走出去，那我们就更得走。去看看那‘墓碑’到底是什么，去查清楚‘建筑师’是谁，去看看这条星路的尽头，到底是绝望，还是……他们最怕我们看见的，真相。”
背叛的代价确实惨痛，可它没拦住星寰的脚步，反而像一鞭子抽在身上，逼着整个团队更快地往前赶，朝着那片未知的、还飘着“墓碑”阴影的深空，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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