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期，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
红城表面维持着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西苑客舍被列为禁区，由影武者日夜守卫，那三架黑色车驾如同沉默的巨兽，无人能窥探其内。
与此同时，关于“异域使者欲以重利换取活人试验”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红城军民中悄然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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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
这短暂的期限，给红城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影。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刻都充满了焦灼与不确定。
表面上看，红城一切如常。城墙在加高，工坊在轰鸣，新兵在操练，流民的安置也在有序进行。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西苑客舍，这座位于红城内城西侧、原本用于接待重要客人的独立院落，如今已然成为了一片生人勿近的禁区。赵干亲自调派了最信得过的亲卫，在外围设下了明暗两重岗哨，美其名曰“保护使者安全”，实则严密监视着院内的一举一动。
而院内真正的守卫，则是那百余名沉默的影武者。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雕像，分散在院落各处关键位置，黑色的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覆盖全身的面甲隔绝了所有表情。他们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轮换休息（至少外人从未见过），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那三架覆盖着黑色幔帐的车驾，被并排停放在院落最中央的空地上，由影武者重点看守。黑色的幔帐厚重无比，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没有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是更多的奇珍异宝？是神造司的精密仪器？还是……某种活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谜团与威慑。赵干派出的高手，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无法在不惊动影武者的情况下靠近查探。
与此同时，另一股暗流，在红城的军民之间悄然涌动，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在几个饭堂、工坊角落里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伙海外来的怪人，要用粮食和铁器换咱们的人！”
“换人？换去做什么？”
“说是做什么‘研究’，保证没事，还有重酬……可谁知道是真是假？”
“研究？拿活人做研究？这……这不是邪魔歪道吗？”
消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晕染扩散。恐慌、愤怒、猜疑……种种情绪在底层军民中滋生。人们看向西苑方向的眼神，充满了畏惧与抵触。那些刚刚分到田地、对红城律令充满感激的流民，更是忧心忡忡，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希望被这诡异的交易断送。
楚云帆授意下的“无意”透露，效果显着。民意，这股曾经帮助红城崛起的力量，此刻开始显现出它的另一面。
第三天下午，几名在鬼见愁峡谷失去亲人的阵亡将士家属，以及一些石坎村出来的老人，聚集到了议事厅外的广场上。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冲击，只是默默地跪在那里，手中举着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
“红城男儿，可战死，不可为奴！”
“拒邪魔，保家园！”
“首领明鉴，万不可应允！”
无声的请愿，比喧嚣的抗议更具力量。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感染，自发地聚集过来，沉默地站在这些请愿者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无声地表达着他们的恐惧与意志。
议事厅内，楚云帆站在窗后，静静地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的人群。苏宛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侧。
“消息扩散得很彻底。”苏宛轻声道，“民意反弹比预想的更强烈。尤其是对第三条，几乎是一边倒的反对。”
楚云帆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知道了。西苑那边有什么动静？”
“影武者守卫依旧，没有任何异常举动。月读无眠三人从未离开过院落。那三驾车驾……我们的人用尽了办法，无法靠近，里面似乎有特殊的隔绝装置，连热源感应都极其微弱且怪异。”苏宛汇报着，眉头微蹙，“另外，我们清点了他们交付的物资。粮食是上等的江南稻米，铁料是罕见的百炼精钢，甚至还有五十具结构精巧的强弩，工艺远超北境水平。他们……确实展示了足够的‘诚意’和实力。”
“恩。”楚云帆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广场上那些沉默的身影上，“物资是好物资，可惜，带着毒。”
“月读无眠那边，似乎对城内的舆论并无反应。”苏宛补充道，“他们仿佛与世隔绝，只等待三日之期结束。”
“他们不是不关心，”楚云帆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是在等我们内部压力达到顶点，等我们自己去求他们。或者，等我们分裂。”
他走到桌案前，上面摊开着红城最新的疆域图，以及各方势力的情报汇总。
“这三天，北境侯那边有什么动静？”
“黑狼骑在‘一线天’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开，北境侯震怒，但其主力依旧被东部几个摇摆不定的诸侯牵制，暂时无法大规模南下。不过，他麾下的暗影司活动明显加剧，似乎在全力调查出云国使者的详情。”苏宛答道，“另外，黑水城冯坤，也派人送来密信，措辞暧昧，询问我们与‘海外来客’的关系，并表示愿意居中‘调停’。”
“调停？”楚云帆嗤笑一声，“他是想探听虚实，看看能不能也分一杯羹吧。”
内外交困，强敌环伺，诡异的交易，汹涌的民意……所有的压力，最终都汇聚到了楚云帆一人身上。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飞速权衡着每一种选择的利弊得失。接受，意味着饮鸩止渴，可能赢得喘息之机，却埋下覆灭的祸根。拒绝，则要立刻面对粮食危机和可能来自神造司、北境侯甚至黑水城的多重威胁。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那个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刻。
暗流已然激荡至顶点，下一步，是妥协，是抗争，还是……另辟蹊径？
楚云帆重新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然。
“准备一下，”他对苏宛道，“明日，请月读使者，议事厅再见。”
（第22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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