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瑶走出主教座堂，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能感觉到背后监视的目光，如芒在背。松井的人一定在跟踪她，等待她引领他们找到更多地下党成员。
她不动声色地融入衡山路上的人流，假装浏览商店橱窗，实则利用玻璃反光观察身后。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保持约二十米的距离，显然是专业特务。
必须甩掉他们，否则无法与小周会面。林梦瑶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小巷，随即闪进一家裁缝店。
“欢迎光临。”老板娘抬头招呼，“需要什么？”
林梦瑶快速扫视店内，看到后门标识，心生一计：“我想看看最新到的丝绸，听说您这里有苏州来的上等货。”
老板娘会意点头：“刚到一批，在后面仓库，请随我来。”
这正是上海地下工作者常用的暗号之一。林梦瑶跟随老板娘穿过店铺，来到后面的仓库间。这里堆满了布匹，空气中弥漫着纺织品的特殊气味。
“有尾巴？”老板娘低声问，脸上仍保持着职业微笑。
“两个，黑衣。”林梦瑶简短回答。
老板娘从布堆中取出一件服务员制服：“换上，从前门出去。小王会接应你。”
林梦瑶迅速换装，将头发盘起塞进帽子，戴上口罩。再出来时，已俨然一个普通店铺伙计。她端起一摞布匹，坦然从前门走出。
跟踪的特务显然没料到这出变装戏，仍然紧盯店铺后门方向。林梦瑶混入人群，很快消失在上海的小巷网络中。
一小时后，她确认安全后，来到与小周约定的备用联络点——静安寺附近的一家书店。
书店内安静而凉爽，书香弥漫。林梦瑶假装浏览书架，目光却不时瞟向门口。约定的时间已过五分钟，小周仍未出现。
不安在她心中蔓延。小周一向守时，迟到意味着可能出事了。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本《红楼梦》版本很罕见。”
林梦瑶转身，看见一个戴着厚眼镜、学生打扮的姑娘，手中拿着一本旧书。仔细看才发现是小周巧妙的伪装。
“确实，程高本很少见。”林梦瑶对出暗号。
小周微笑：“后面说话。”
她们来到书店后的储藏室，小周立即卸下伪装，神情严肃：“杜邦出事了。他被软禁在领事馆，日本人以他家人性命相逼，要他指认地下党成员。”
林梦瑶心中一沉：“胶卷是他给我的，说里面有‘朝阳丸’的证据。”
小周接过胶卷，小心收好：“我们会处理。但现在有更紧急的情况——电工还活着，被关在虹口区的一个秘密监狱。日本人计划今晚将他转移至‘朝阳丸’，与生物武器一同运走。”
“为什么如此重视一个电工？”
“因为他不是普通电工。”小周压低声音，“他的真实身份是国军情报处上校，掌握着长江防线布防图。日本人想获取这些情报，为下一步进攻做准备。”
林梦瑶恍然大悟。原来生物武器只是明面上的危险，更大的威胁是长江防线的漏洞。
“我们必须救他出来。”林梦瑶坚定地说。
小周点头：“已经制定了计划，但需要你的帮助。监狱守卫森严，强攻不可能成功。但我们有一条秘密通道——通过下水道系统可以直达监狱地下室。”
她铺开一张手绘地图：“这里是监狱布局。电工被关在三楼特殊牢房，每晚七点有十五分钟的换岗间隙，是唯一的机会。”
林梦瑶研究地图，发现监狱确实戒备森严：“即使进入监狱，如何到达三楼而不被发现？”
“这就是需要你的地方。”小周指向地图上一个点，“监狱厨房每天下午五点会接收食材配送。我们已经买通了一个供应商，你可以冒充助手混入。厨房有一条送餐通道直达三楼牢区。”
计划冒险而大胆，但似乎是唯一的机会。
“什么时候行动？”林梦瑶问。
“今晚六点半，在虹口区这个坐标集合。”小周递给她一张纸条，“现在分开行动，小心尾巴。”
离开书店后，林梦瑶没有直接回藏身处，而是去了几个不同的地点，购买可能需要的物品：绳索、钳子、甚至一小瓶乙醚。每一处她都小心确认没有被跟踪。
傍晚六点，她来到虹口区指定地点——一个废弃的仓库。小周和另外两名同志已经等在那里。
“这是老李和小陈。”小周简短介绍，“都是行动好手。”
老李是个精悍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小陈则年轻些，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坚定。
“计划有变。”小周神色凝重，“我们刚得到消息，日本人提前了转移时间，今晚七点半就会将电工送走。必须在监狱内行动。”
林梦瑶皱眉：“这意味着没有退路。”
“是的。”小周点头，“一旦行动开始，必须成功。否则我们都会陷在里面。”
她分发武器和装备：“老李负责下水道入口，小陈负责接应，我和林小姐进入监狱。有任何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六点三十分整，行动开始。老李撬开下水道井盖，四人依次进入。下水道内阴暗潮湿，老鼠吱吱叫着四处逃窜。他们凭借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
半小时后，小周停下脚步：“上面就是监狱地下室。”
他们小心推开一个锈蚀的铁栅栏，进入一个储藏室。根据地图，这里距离厨房仅一墙之隔。
小周查看时间：“七点零五分。林小姐，该你上场了。”
林梦瑶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白色工作服，提着一个菜篮，坦然走向厨房方向。如计划所料，厨房正在忙碌准备晚餐，没人特别注意她这个“新来的助手”。
她很快找到了送餐通道——一个小型升降梯，专门用于向楼上牢房送餐。七点十分，正好是往三楼送餐的时间。
“新来的？帮忙把这个送上去。”一个忙碌的厨师塞给她一个餐盘，“三楼特殊区，交给守卫就行。”
林梦瑶心中一震。这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她端着餐盘进入升降梯，按下三楼按钮。
升降梯缓缓上升，她的心跳也随之加速。腰间的手枪冰冷而沉重，提醒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三楼到了。升降梯门打开，两个日本守卫站在外面。林梦瑶低头递上餐盘，一人接过检查，另一人则警惕地盯着她。
“新面孔啊。”检查餐盘的守卫用生硬的中文说。
“今天刚来帮忙。”林梦瑶保持镇定。
守卫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就在升降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林梦瑶听到了熟悉的摩尔斯电码敲击声——来自走廊尽头的牢房。
短短长短长，代表“危险”。
林梦瑶心中一紧。电工在警告她？这是个陷阱？
回到厨房，她借故需要去储藏室取东西，迅速返回下水道入口。
“有问题。”她低声告诉小周，“电工发出危险信号。”
小周脸色一变：“不可能，计划泄露了？”
突然，警报声大作，整个监狱沸腾起来。脚步声、叫喊声、枪械上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被出卖了！”老李惊呼。
小周当机立断：“原路撤退！快！”
但为时已晚。下水道出口方向传来日语喊叫声，显然已被封锁。他们被困在了地下室。
“还有另一个出口。”小陈突然说，“我上次来侦查时发现的，一个旧的通风管道，直通监狱外墙。”
没有时间犹豫，他们跟随小陈在迷宫般的地下室中穿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小陈找到一个隐蔽的通风口：“这里！但只能容一人通过。”
“你们先走。”老李毅然道，“我掩护。”
枪声已在走廊另一端响起。老李举枪还击，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小周第一个爬进通风管，林梦瑶紧随其后，小陈断后。管道狭窄而黑暗，他们只能匍匐前进。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小周小心推开出口栅栏，外面是监狱后墙的一条小巷。
“安全！”她低声说，率先爬出。
林梦瑶紧随其后。但就在小陈即将出来时，一声枪响，他身体一震，跌回管道内。
“小陈！”小周惊呼。
下面传来小陈虚弱的声音：“走！别管我！记住，‘云雀’不止一只...”
更多枪声响起，小陈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梦瑶和小周含泪逃离，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和枪声。他们躲进一辆早已准备好的货车，疾驰而去。
车内，两人沉默不语，为牺牲的同志哀悼。林梦瑶突然想起小陈最后的话：“‘云雀’不止一只...”
她看向小周：“小陈是什么意思？”
小周脸色苍白：“他在警告我们。‘云雀’是我的代号，但他的意思是...还有另一个‘云雀’。”
背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这次行动的失败绝非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出卖。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隐藏在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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