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刚在宾馆房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驱散长途旅行带来的倦意，房门就被轻轻敲响了。他走过去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相熟的国安工作人员，其身后还跟着四位气质明显不同的人员。
“周陌同志，打扰您休息了。”国安人员侧身，客气地介绍道，“这几位是中国港湾工程有限责任公司的同志，他们专程从北京赶过来，想向您汇报一下关于阿根廷港口的初步规划方案。”
为首的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男子立刻上前一步，热情地伸出双手：“周陌先生，您好！久仰大名！我是中港湾的总工程师，刘建明。”他的普通话带着点北方口音，笑容真诚而略带急切。
他身后一位稍显年轻、干部模样的男子也赶紧自我介绍：“周先生您好，我是中港湾对外合作部的副主任，赵卫国。”另外两位则是看起来更为年轻的技术人员，也恭敬地报了姓名和职务。
周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与四人一一握手：“刘总工，赵主任，各位工程师，辛苦了，请进。”
将五人让进房间的会客区，标准间的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但气氛却立刻热烈起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刘建明总工程师迫不及待地从随身携带的、略显陈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厚实如砖的方案文件，双手郑重地递到周陌面前。
“周先生，”刘总工的语气带着技术人员的执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就是我们根据您提供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港的基础资料，结合我们能够搜集到的有限信息，全公司上下加班加点，反复推敲后赶制出来的初步规划方案。时间仓促，可能还有很多考虑不周的地方，请您一定要多提宝贵意见。”
周陌接过方案，入手沉甸甸的，封面是简洁的“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港IEc SA港区初步规划与初步概算方案”字样。他并没有急于翻开，而是对刘总工做了个请的手势：“刘总工，舟车劳顿，各位先喝口水。不如您先大致给我讲讲整体的思路和亮点？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好的，好的！”刘总工显然对此准备充分，他接过周陌递过来的水却没喝，直接放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周先生，我们研究后认为，IEc SA港区的核心优势在于其地理位置和现有资质，但劣势也非常明显，设施严重老化，运营效率低下，可以说是百废待兴。因此，我们的规划思路核心是‘分期改造，滚动发展’，力求用有限的资金，尽快让港区恢复活力，产生效益。”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年轻工程师打开一份精心手绘的港区布局草图。“您看，初期，我们建议集中宝贵的资金和力量，对核心的1号、2号码头进行结构加固和关键装卸设备更新，优先保障现有散杂货业务的稳定和效率提升，这是‘止血’也是‘造血’。同时，对港区内的主干道路和部分漏雨严重的仓库进行紧急修缮。中期，视运营情况和资金回收状况，可以考虑规划建设一个专业的集装箱泊位，并引入初步的仓储管理和车辆调度信息系统，提升竞争力。远期目标，则是整合整个港区功能，向现代化、多功能的综合性港口方向发展……”
周陌认真地听着，不时翻开手中的方案，对照着里面的图表和数据。他偶尔会打断刘总工，提出一些问题，每个问题都显得专业而关键：
“刘总工，方案里对当地工会可能带来的阻力，有做过评估和应对预案吗？这往往是海外项目最大的变数。”
“这些拟采购的龙门吊和桥吊设备，选型是基于欧洲标准还是美国标准？后续的维护和零配件供应渠道是否畅通？成本如何？”
“港区疏港道路目前的承载力评估，数据来源是否可靠？这关系到我们初期投入的规模和节奏。”
他的问题都切中要害，既显示出对港口业务的深入了解，也体现了对项目全生命周期风险的关注。刘总工和赵主任等人不敢怠慢，一一认真解答，有时需要快速翻找方案中的附录资料，有时则需要几位工程师互相补充说明，气氛专注而高效。赵卫国主任更是适时补充道：“周先生请放心，对于工会问题，我们预案里考虑了多种情况，包括聘请当地有经验的劳资关系顾问。设备选型方面，我们优先考虑了通用性和后续服务的便利性。”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周陌抬手看了看腕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他合上手中厚重的方案，对依然兴致勃勃、准备继续深入的刘总工等人笑了笑，说道：“刘总工，各位，方案很详实，基础工作做得非常扎实，思路也很清晰，辛苦了。” 他话锋一转，“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各位远道而来，想必也饿了。不如我们先一起去吃个午饭？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讨论。下午我们再找个安静的会议室，对着方案，一条一条地详细过一遍，如何？”
刘总工虽然意犹未尽，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细节都阐述清楚，但也知道欲速则不达，连忙客气地答应：“好好好，听周先生安排！是我们太心急了，生怕耽误您宝贵的时间。”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不瞒您说，接到这个任务，公司上下都憋着一股劲，这是咱们中港湾，也是中国工程队伍真正意义上走向海外高端市场的一个里程碑啊！”
一行人下楼来到宾馆餐厅门口，周陌的手下们大多已经等在那里了。周陌对大家招了招手：“都到了？走吧，吃饭。” 服务人员立刻上前，恭敬地将这一大群人引向了宾馆里较为高档的“紫荆花”餐厅包间。
午餐是以上海本帮菜和淮扬菜为主，清雅精致。水晶虾仁、松鼠鳜鱼、蟹粉豆腐、大煮干丝……一道道菜肴被陆续端上，色香味俱全。周陌、詹妮弗、张秀兰与中港湾的四位代表坐主桌，其他团队成员则由服务员引导在其他餐桌落座。
席间，气氛比刚才在房间时轻松了许多。赵卫国主任很会调节气氛，他端起茶杯（因为下午还要深入讨论工作，并未上酒），笑着对周陌说：“周先生，不瞒您说，我们得知您下一站是上海，昨天就带着刚刚定稿的方案从北京赶过来了，就等着向您汇报呢！上级领导反复强调，这个项目意义重大，不仅要做好，更要做出水平，打出我们中国制造的招牌！”
刘总工也放下筷子，感慨地接话道：“是啊，周先生，您是不知道，现在国家建设处处都需要外汇，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像这种能带来外汇收入，还能锻炼队伍、提升国际声誉的项目，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语气带着一种真诚的急切，“部里领导亲自协调，从几个相关院所临时抽调了骨干专家给我们做技术支持，就是希望我们能一炮打响。说实话，压力很大，但动力更足！真的要特别感谢周先生您信任我们，给我们中港湾这个机会！”
周陌用心地听着，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资金的渴望。他运用爵门话术，回应得既谦和务实，又巧妙地给予了对方最需要的肯定和信心：“赵主任、刘总工，还有各位工程师，你们言重了。我虽然常年在海外，但根始终在这里。选择中港湾，正是因为我相信国内工程队伍的技术积累、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解决问题的智慧。把项目交给自家人做，我放心，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帮国内锻炼一支能打硬仗、熟悉国际规则的队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几位神情专注的工程师，“至于资金和外汇，各位不必过分担忧。这个项目，我会确保有充足的美元资金投入。你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好这些资金，打造一个高质量的、有竞争力的港口。刚才看的方案，基础打得很好，下午我们再一起，把一些细节，比如成本控制的节点、应对当地特殊情况的预案，打磨得更扎实些。走出国门，头一脚一定要稳，口碑立住了，后面的路才好走。”
他这番既体谅国情又放眼长远的话语，让在座的中港湾人员备受鼓舞，纷纷点头。赵主任激动地说：“有周先生您这话，我们就彻底放心了！您放心，我们一定精打细算，用好每一分宝贵的外汇，绝不会让您失望！”
话题也随之从港口项目，偶尔延伸到国内基建的发展现状、引进国外技术的困难，以及国际工程市场的趋势等。周陌总能接上话，并给出一些基于未来经验的、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让这顿工作午餐既填饱了肚子，更在轻松的氛围中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和信任，也让他手下团队成员，尤其是詹妮弗和张秀兰，对国内的发展需求和合作背景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午饭后，周陌对聚集过来的团队成员们说道：“下午自由活动，大家可以在宾馆休息，或者附近逛逛，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然后他对陈志远吩咐道：“志远，去跟宾馆协调一下，借一个小型会议室，下午我们用。”
“是，先生。”陈志远领命而去。
很快，一切安排妥当。周陌、詹妮弗与中港湾的刘总工一行四人，移步至宾馆一间安静整洁的小型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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