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结束后，稍事休息，下午的行程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在袁副董事长、乔副书记和王总经理的亲自陪同下，周陌带着詹妮弗和张秀兰，前往蛇口工业区进行实地考察。陈志远、林国栋、王建国和刘富贵作为贴身安保随行，其他人员则留在迎宾馆休息。
车队驶入蛇口工业区，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扑面而来。推土机轰鸣，打桩机有节奏地撞击着地面，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在脚手架之间。虽然许多地方还只是初具雏形，但那股蓬勃的朝气与港岛的繁华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周陌同志，你看这边，”王总经理指着不远处一排已经建成的标准厂房，语气中带着自豪，“那是我们最早引进的一批外资企业，主要是电子装配和纺织制衣。效率很高，从签约到投产，最快只用了三个月！”
周陌顺着方向望去，能看到厂房里工人们忙碌的身影。他点了点头，问道：“王总，目前入驻的企业，大部分还是集中在劳动密集型产业吧？”
“是的，”袁副董事长接话道，“这符合我们当前的实际情况，能快速解决就业，创造外汇。周陌同志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周陌谦虚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劳动密集型是起步阶段的必然选择。不过，我在想，蛇口既然定位是‘改革的试管’，是否可以适当做一些更长远的布局？”
乔副书记闻言，兴趣大增：“哦？周陌同志请详细说说！”
这时，一行人正好走近一家正在生产的电子厂。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流水线上的工人们正在组装收音机的零件。周陌停下脚步，对陪同的几位官员说道：
“比如这家电子厂，现在可能只是简单的来料组装。但如果我们能鼓励甚至要求外资方，逐步引入一些更核心的零部件生产线，或者与内地的科研单位合作，建立研发部门，尝试做一些技术消化和再创新。哪怕一开始只是很小的改进，积累起来，就是产业升级的种子。”
王总经理若有所思：“技术引进和消化……这确实是我们正在探索的方向，不过难度不小。”
“难度肯定有，”周陌表示理解，“但值得尝试。就像种树，不能只满足于眼前的树苗，还要想着它将来能长成参天大树。除了电子，像一些基础的精细化工、模具制造，甚至未来可能出现的计算机相关产业，都可以提前做一些规划和人才储备。”
詹妮弗在一旁用流利的普通话补充道：“在国际上，成功的工业园区往往都有清晰的产业梯次发展规划。蛇口完全可以利用政策优势和地理位置，吸引不同层次的产业，形成集群效应。”
张秀兰虽然不太懂这些大道理，但也努力听着，感觉先生和詹妮弗小姐说的每句话都蕴含着深刻的智慧。
随后，他们又参观了一片正在平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周陌指着远处一些尚未开发的区域，继续说道：
“乔书记，袁董事长，还有一点我个人觉得非常重要，就是可持续发展，或者说环境保护。”
“环境保护？”袁副董事长微微一愣，这个概念在84年的内地还比较新颖。
“对，”周陌语气认真起来，“工业发展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废水、废气、固体废物。如果现在不提前规划好污水处理厂、垃圾处理设施，等污染问题爆发出来，再治理的成本会非常高，而且会对居民健康和投资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他指了指脚下有些泥泞的路面：“比如这里的排水系统，看起来就有些吃力。一个现代化、绿色的工业区，本身就是最好的招商名片。我相信，那些注重长期发展的优秀企业，也更愿意选择一个环境优美、设施完善的园区。”
乔副书记听得连连点头，掏出小本子快速记录着：“周陌同志这话说得太对了！‘先污染后治理’的教训，我们在一些老工业基地已经看到了。蛇口是张白纸，更要画好这幅画！这个问题，我们一定高度重视！”
王总经理也感慨道：“周陌同志站得高，看得远啊！这些建议，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不知不觉，细致的参观和交流持续了整个下午。眼看夕阳西下，乔副书记意犹未尽，他看了看手表，热情地揽住周陌的肩膀：
“哎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走走走，吃饭吃饭！周陌同志，咱们必须得好好聊聊，你可得给我们细说细说！”他一边说，一边立刻叫来自己的助理：“快，去龙王善龙餐厅订个最好的包房！我们马上过去！”
于是，原本可能结束的考察，变成了一场更加深入的交流宴请。一行人乘车来到了当地颇有名气的龙王善龙餐厅。
餐厅装修带着浓郁的岭南风格。落座后，各种特色菜肴便陆续上桌。招牌的五蛇羹香气扑鼻，蛇肉与木耳、香菇等食材交融，鲜香浓郁；腊味糯米饭油光锃亮，花生与腊肉的咸香渗透在糯米中，口感丰富；还有炸得酥脆的蛇皮、清淡鲜美的五蛇汤以及作为甜品的龟苓膏，琳琅满目。
詹妮弗看着桌上的蛇类菜肴，虽然有些惊讶，但在周陌的鼓励下，也尝试着品尝了一口五蛇羹，眼睛微微一亮：“味道很特别，很鲜美。”
张秀兰则对腊味糯米饭更感兴趣，小口吃着，觉得格外香甜。
晚宴气氛比午宴更加轻松热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话题也更加放开。
袁副董事长举杯道：“周陌同志，不瞒你说，你下午那番关于产业升级和环保的话，真是让我们茅塞顿开啊！以前我们更多考虑的是‘引进来’，怎么快怎么来，对于长远规划和可持续发展，确实思考得不够深入。”
乔副书记接过话头：“是啊，尤其是环保这块。周陌同志，你能不能结合国外的经验，再给我们讲讲，具体该怎么入手？比如这污水处理，初期投入是不是很大？”
周陌抿了一口茶，从容应答：“乔书记，环保投入初期看起来是成本，但从长远看，是效益，是竞争力。具体操作上，可以分步实施。比如，可以先在规划上严格把关，对新入驻的企业提出明确的环保要求。同时，政府可以牵头，或者鼓励社会资本参与，建设集中的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站。技术上，可以引进国外相对成熟且成本可控的方案……”
他结合记忆中国内外工业园区的发展经验，深入浅出地讲解着。王总经理不时提出一些实际操作中的具体问题，周陌也都一一给予了富有建设性的回答。
宴至中途，周陌看了看身旁的詹妮弗和张秀兰，她们脸上已略带倦容，便对身后的刘富贵和王建国示意了一下：“富贵，建国，你们先送詹妮弗和秀兰回宾馆休息。”
“是，先生。”两人领命，轻声引导着詹妮弗和张秀兰离开了包房。
与此同时，袁、乔、王三人也对自己的助理和秘书使了个眼色。那几位陪同人员立刻心领神会，也纷纷找借口暂时离开了包房。
陈志远和林国栋不用周陌吩咐，互相对视一眼，便自觉地起身，走到包房门外，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守在了那里。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可能需要更私密的空间。
包房内，只剩下周陌与袁副董事长、乔副书记、王总经理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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