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星域的核心区域,是连最癫狂的掠食者也不敢涉足的绝对禁区。
这里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混乱能量和破碎规则构成的混沌风暴。空间在这里扭曲、断裂,时间流速变幻不定,偶尔显现出外界从未有过的色彩。即便是“引路者”星舰的强大护盾,在靠近这片区域时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
艾拉操控着星舰,如同驾驭一叶扁舟,航行在狂暴的规则乱流之中。她的心神高度集中,将自身对规则的感知放大到极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足以瞬间湮灭恒星的能量漩涡,追寻着那若隐若现的、“规则共鸣”的源头。
越是深入,她心中的震撼越是强烈。这并非简单的战争创伤,这片区域的规则破损带着一种奇异的……“结构性”。仿佛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造物在此地崩解,其残骸和逸散的能量,历经无尽岁月,依旧扰动着现实的根基。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 艾拉默念《道德经》的智慧,面对这狂暴(雄)的混沌,她没有选择硬闯,而是将自身意识沉静(守雌)下来,如同溪流般渗透,去感受那混乱表象下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规律。
经过数日惊心动魄的航行与探测,星舰的超规扫描仪终于穿透了最浓密的能量屏障,捕捉到了风暴眼中的景象——
那并非预想中的星球残骸或超级武器,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半虚半实的几何结构。
它由无数不断生灭、流转的规则符文构成,形态在不断变化,时而如同一个多面的晶体,时而又像是一棵倒悬的、根系蔓延至无尽虚空的巨树。它静静地悬浮在风暴中心,散发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那稳定且规律的“规则共鸣”,正是从这个结构的核心处发出。
“这是……‘规则稳定锚点’?”艾拉辨认出这个结构的些许特征,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根据星火网络的远古资料记载,这是在旧宇宙某些极其发达的文明鼎盛时期,为了维系大范围宇宙规则稳定而建造的终极造物。其科技水平远超现在普遍认知的层次。
为什么这样一个本应带来稳定的“锚点”,会变成导致周边星域规则崩坏的源头?
艾拉驱使“引路者”星舰,如同靠近一头沉睡的古老巨兽,将探测波束聚焦于那巨大结构的核心。随着数据的反馈和分析,一段被尘封的历史碎片,逐渐在她面前拼凑起来。
原来,在旧宇宙末期那场席卷寰宇的浩劫战争中,敌对文明为了取得优势,发动了一种针对规则层面的恐怖攻击。这片星域,正是攻击的重点目标之一。那个古老的文明为了抵御这次攻击,保护其疆域内的无数生灵,超负荷启动了这座“规则稳定锚点”。
锚点成功偏转并吸收了大部分规则攻击,避免了即时性的、彻底的规则崩溃。但其所承受的伤害远远超出了设计极限,导致其核心逻辑回路发生了不可逆的扭曲和淤塞。它没有完全失效,而是陷入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半瘫痪”状态。它依旧在执行着“稳定规则”的核心指令,但其输出的“稳定力场”却变得扭曲、断续且充满“杂质”,如同一个不断漏电且信号紊乱的超巨型变压器。
正是这种畸变的稳定场,历经漫长岁月的扩散和侵蚀,导致了铁锈星域如今规则“淤塞”、“能量耗散”、“物质不稳定”等一系列问题。遗民们感受到的“生存维艰”,根源就在于此!
这个发现,让艾拉既感到沉重,又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沉重在于,问题的根源是一个连建造它的古老文明都难以修复的、近乎无解的规则级创伤。希望在于,他们终于找到了病根,而非仅仅在表面症状上徒劳无功。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 艾拉回想起《道德经》的这句话。眼前这庞大而扭曲的规则锚点,不正是“朴”(宇宙本源规则)被“散”后形成的极致“器”物吗?它本是用于稳定规则的伟大工具(器),如今却因损坏而成为了灾难之源。
要解决铁锈星域的问题,关键或许不在于“修复”这个她目前根本无力修复的古老锚点,而在于如何“用之”——如何理解其运行机制,引导其扭曲的输出,甚至……利用其依旧庞大的规则力量。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型。
她无法让这个“漏电的变压器”停止工作或立刻修好它,但她或许可以尝试在它的输出路径上,安装“稳压器”和“滤波器”,将其有害的、混乱的规则波动进行疏导和转化,将其相对稳定的、有益的部分引导出来,如同在洪流旁修建引水渠和蓄水池。
这个工程同样浩大而艰难,需要对规则层面有着极深的造诣。但比起直接修复锚点,这无疑是更具可行性的方向。这正体现了“故大制不割”的智慧——完善的治理(或修复)不是割裂的、粗暴的,而是顺应其内在机理进行引导和整合。
就在艾拉全神贯注于解析核心奥秘时,“引路者”星舰的监测系统发出了外部警报。
是掠食者的动向。
之前被击退的“裂爪女王”残部,果然没有放弃。但他们似乎学乖了,没有再次正面强攻遗民堡垒。探测器捕捉到,几股小型的掠食者侦察分队,正在铁锈星域的其他边缘区域活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更令人注意的是,之前监测到的、掠食者内部那股隐秘的通讯流变得更加活跃,甚至有一次,一道微弱的、经过层层加密的友好信号,竟然尝试着朝“遗民堡垒”的方向发送了一段意义不明的简短信息。
“内部的分化,开始表面化了么?”艾拉若有所思。她没有放松警惕,但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契机。如果掠食者中也有像锐瞳(裂空族)那样开始反思的个体,那么铁锈星域的未来,或许能多一份力量,少一份阻碍。
她将关于规则锚点的发现、自己的初步构想,以及对外部动向的观察,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通过星火网络的特殊加密频道,发送给了万象源庭的霍雨浩和诸位引路人。她需要他们的智慧和经验,来审阅这个大胆的计划。
做完这一切,艾拉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规则风暴的中心,望向那个沉默的古老巨物。
它的低语,已然聆听到了一部分。
它的伤痛,已被初步理解。
接下来,将是更为艰巨的挑战——如何将这“朴散之器”,重新引导向有益于生的轨道。
艾拉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真正开始。她不仅需要智慧,需要力量,更需要在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上,践行《变量公约》最深刻的“包容与转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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