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的最后一瓣枯叶被银剪齐整地剪下,落在温热的炭火中,无声地蜷缩,化为一缕轻烟。坤宁宫里暖意融融,与殿外呼啸的北风判若两个世界。
北境大捷的喜讯,并未在这座宫殿里掀起太大的波澜,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七分相似?”苏浅月放下银剪,用指腹轻轻抹去叶片上的一点水渍,声音听不出喜怒。
青禾躬着身,神情凝重:“贤妃娘娘派人传话,说那舞女名叫‘婉娘’,是新入教坊司的,一曲掌上舞跳得出神入化。太后寿宴将近,宫里正在排演,她便被管事的女官挑中了。”
柳玉容也擅舞。
苏浅月拿起一旁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手指。柳玉容已是一捧黄土,可她的阴影,却像这宫里无处不在的鬼魅,总想寻个由头还魂。一个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舞女,在这个时候出现,绝非巧合。
“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陛下?”苏浅月问。
青禾一愣,她只想着这是有人要恶心自家小姐,却没想过更深一层。
苏浅月将帕子放到一边,端起温热的茶盏:“若是冲着我,便是恶心我,试探我。看看我会不会失态,会不会善妒,好给那些老臣们递上‘妖后乱政’的把柄。若是冲着陛下……”
她顿了顿,茶水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眸。
“那便是往陛下的心上,扎一根名为‘愧疚’的刺。”
毕竟,柳玉容曾是赵玦名义上的表妹,也曾是宁王府献给他的棋子。赵玦对柳玉容或许无情,但对那段被操控的过往,未必没有芥蒂。一个肖似故人的新人,就像一本翻开的旧账,时时提醒着他曾经的无力。
“那……要不要奴婢去查查这个婉娘的底细?”青禾有些急了。
“不必。”苏浅月呷了一口茶,“一条被放出来的鱼,饵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清后面握着鱼竿的人。你去回话给贤妃娘娘,让她的人什么都别做,只需看着。看着谁在捧这个婉娘,谁在为她铺路,记下来便是。”
她要等的,不是鱼上钩,而是钓鱼人自己露出水面。
青禾领命而去,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不多时,殿外传来内侍高亢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赵玦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龙袍的边角似乎还沾着太和殿的日光。他一进殿,便挥退了所有宫人,径直走到苏浅月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驱散了她指尖因思虑而起的微凉。
“外面天寒地冻,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赵玦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轻轻呵着气。
“心里想着北境的战事,忘了添炭。”苏浅月随口找了个理由。
赵玦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他将她拉到身边,让她靠着自己,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意气风发:“捷报你都听说了?浅月,此战首功,当记在你身上。若非你的奇袭之策,雁门关危矣。朕在太和殿上,听着那些老臣们又惊又愧的脸,心里痛快极了。”
他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急于与她分享自己的荣耀。苏浅月能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强健而有力。
“是陛下乾纲独断,信了忠勇军,也信了林夫人。”苏浅月轻声说。
“朕是信你。”赵玦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声音低沉下来,“浅月,有你在,朕觉得这江山,前所未有的安稳。朕想给我们的将来,再添一道最稳固的保障。”
苏浅月心中一动,抬起头看他。
赵玦的目光灼灼,里面映着她的倒影,也映着一种帝王的决心与身为一个男人的深情。
“朕想立念月为太子。”
这几个字,他说得清晰而坚定。
坤宁宫里烧得正旺的炭火,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了燃烧。苏浅月的心,却并未因这句满含情意与信任的话而火热,反而沉了下去。
她挣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子,与他对视:“陛下,念月……才刚满三岁。”
“三岁又如何?”赵玦不以为意,他拉着她重新坐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是朕与你的孩子,由你亲自教养。他的品性、他的智慧,朕信得过。如今北境大定,朝局安稳,正是确立国本,安抚人心的最佳时机。”
“陛下,朝局真的安稳吗?”苏浅月的声音冷静得像殿外的冰雪,“今日朝堂,文官集团因北境之事失了声,可他们的怨气,只会积压得更深。我身为皇后,已然立于风口浪尖。若此时再立念月为太子,在他们眼中,这便是苏氏外戚干政的铁证。念月他太小了,过早地将他推上那个位置,不是在保护他,是把他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靶子,替我们吸引所有的明枪暗箭。”
赵玦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以为这会是让苏浅月最高兴的决定,却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有朕在,谁敢动他?”
“陛下能时时护着他,可那些无形的算计,那些捧杀的言语,那些从他身边人下手的阴谋,您防得住吗?”苏浅月看着他,目光里没有指责,只有深切的忧虑,“念月是我们的孩子,我比谁都希望他好。可为君之道,需历练,需沉淀。将一个三岁的孩童放在储君之位上,让他从小在猜忌与逢迎中长大,对他,对大雍,都不是好事。”
赵玦沉默了。他知道苏浅月说得有道理。可他心中那股因为大胜而涌起的豪情,以及想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和孩子面前的迫切愿望,让他不愿就此退让。
“此事,朕会再想想。”他最终还是松了口,但语气里显然还存着自己的坚持。
他没待多久便离开了,说是要去看看皇子赵念月。
苏浅月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处。她知道,立储之事,像一颗被投进水里的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
果不其然,第二日,宫中便有风声悄悄传了出去。
退朝之后,几位核心的内阁大臣并未立刻散去,而是不约而同地聚在了文渊阁。
“听说了吗?陛下……有意立后宫所出的长子为储君。”吏部尚书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忧虑。
“长子?那才多大点?”户部尚书张谦冷笑一声,抚着自己的山羊胡,“我看,不是陛下想立,是那位坤宁宫里的娘娘想立吧。北境一战,让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这就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
内阁首辅王德安捧着茶杯,吹着浮沫,许久才缓缓开口:“皇子年幼,非国之福。前朝外戚专权之祸,殷鉴不远。此事,若陛下真的在朝会上提起,我等,必以死相谏。”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几位大臣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或许在政见上时有分歧,但在压制后宫与外戚这一点上,却出奇地一致。
一场围绕着储君之位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而此刻的坤宁宫里,苏浅月正陪着刚刚睡醒的赵念月玩着九连环。小小的孩子,手指还不太灵活,却学着母亲的样子,专注地拨弄着。
苏浅月看着儿子粉雕玉琢的小脸,心中一片柔软。
一个舞女,一个储位。
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却像两张悄然张开的网,从不同的方向,朝她和她的孩子罩了过来。
她正出神,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针对皇子赵念月的恶意意图正在凝聚,强度:初级。请宿主提高警惕。】
苏浅-月的心猛地一沉。她低头看向怀里,那个还对世间险恶一无所知的孩子,正因为解开了一个最简单的环,而冲着她咯咯直笑。
这笑声,纯粹而清亮。可苏浅月却仿佛已经听到,在这笑声之外,有无数豺狼,正嗅着血腥味,悄然围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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