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秀丽下工，三人吃完饭，天色渐暗，点着煤油灯围着炕桌，那本《代数》摊开在中间，低声讨论着一道因式分解题。
突然，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思路。
“谁呀？”王萍扬声问了一句，起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居然站着王建民。屋里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让他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冷硬。
他手里拿着一把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在暮色里反射着微弱的光。
“今天买的，给你们尝尝。”他言简意赅，将糖递向开门的王萍。
王萍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接过糖：“呀，水果糖！谢谢王知青！”她笑着接下，王建民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他的目光越过王萍，落在那本《代数》上，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胡文玉和赵秀丽也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胡文玉对上他探究的视线，用眼神询问着。王建民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刚听到…你们在讨论数学题。”他顿了顿，“我能听一听吗”
胡文玉点了点头，没说话，等他继续。
王建民得到许可，向前迈了一小步，踏入屋内，“那书…我能看看吗？”
几人说话并不多，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有点生硬，但眼神里却透着灼热的光。
胡文玉迟疑了一下，这书来之不易，但她也希望能多一个人走出去，将桌上的《代数》递了过去。
王建民接过书，他快速翻看了几页，又看了看封底和封面，震惊的神色再也无法掩饰，猛地抬起头看向胡文玉，眼睛瞪得很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样。
“这书…你…”他罕见地有些词穷，显然被这书出现震惊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但更加锐利。
他合上书，目光重新投向胡文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胡知青，这本书，”他扬了扬手中的《代数》，“还有其他的…能不能借给我看？”
他似乎怕胡文玉拒绝，语速加快了些，但仍保持着简洁：“我不白借。也不会耽误你学习。你看完一本，我换下一本。或者…你需要哪本，我先不看。”
他看着胡文玉，见她没立刻答应，又补充道，带着一种急切：“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
胡文玉安静地看着他。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高的男知青，此刻为了几本书，竟流露出如此急切甚至有些恳求的姿态。
她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和眼神里不容错辩的渴望。
“换什么？”胡文玉轻声问。
王建民似乎早就想好了，立刻回答：“水果糖，麦乳精，或者…肉罐头、粮食。我让我家里寄。”他报出的每一样，在这个年代都是硬通货。
屋里很安静，王萍和赵秀丽都屏息看着。胡文玉的目光落在王建民攥紧的手指上，那手指细长，却因干农活而显得粗糙。
片刻沉默后，胡文玉轻轻摇了摇头。
王建民的眼神瞬间黯了一下，却听胡文玉说道：
“不用那些。书，可以借你看。”她顿了顿，迎上他惊讶的目光，“但有个条件。”
“你说。”王建民立刻道，声音斩钉截铁。
“遇到难题，一起讨论。遇到你擅长的题目，必须给大家讲解。”胡文玉提出了一个对她、对大家都有利的条件。这不是交换物资，是交换智慧。
王建民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是这个条件。他紧绷的下颌线松弛了些许，几乎看不到地点了点头。
“好。”他应道。
他将手中的《代数》递还给胡文玉，动作依旧小心。“你看这本，我先看《物理》或者《化学》。”他清晰地规划着，效率至上。
胡文玉接过书，想了想，从枕头底下摸出《物理》第一册，递给他：“你先看这个吧。代数我刚开始看。”
王建民接过《物理》书，手指在那泛黄的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像是触碰什么珍宝。他再次抬头看了胡文玉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谢谢。”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大步离开，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本书，却仿佛给他注入了一丝热度。
门关上，王萍才长出一口气，小声对胡文玉说：“好家伙，王建民刚才那急切样儿，我还是第一次见……”
赵秀丽没有说话，她在思索王建民的反应，她又低头看着桌上的书，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好好复习。说不定他们就是知道了什么才......
胡文玉没说话，心里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们这个知青点里，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那盏渴望知识的灯，又多了一盏，而且亮得惊人。
进入八月，雨水多了起来。赵秀丽淋雨感冒，胡文玉贡献了出了自己的安乃近。
越是靠近十月，胡文玉开始焦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个什么，王萍都察觉到了她最近的异常，她只能掩饰说着着想吃肉了没有肉票，王萍也附和，肚里没油水，真难熬啊。
她干脆请假又去了一趟山上，砍了棵枯树，捉了只兔子回来，这才让心性平稳一些。没想到的是，王建民转头就给了她一罐肉罐头，转头就走。
胡文玉哭笑不得接下，三个女生分着吃了。王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想打趣两句，被赵秀丽拉住，指了指曹红梅家的方向，这才闭嘴。
21号一早，胡文玉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脖子上的锦鲤，犹如壮士奔赴战场般出了门。
社员正在地里除草，大队部的广播响了起来，如往常一样的播报新闻，现在播报一条重要消息：
社员们都束起耳朵听。
经过研究决定，国务院宣布废除推荐入学制度，恢复全国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今年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
胡文玉立刻扔下手中的锄头，向着赵秀丽那边跑去。
而王萍和赵秀丽已经反应过来，赵秀丽还好勉强能稳得住，王萍却一声尖叫，在原地跳了起来。
看到胡文玉直接扑过去，嘴里语无伦次说着“文玉！文玉！书...书...”
胡文玉赶紧捂住她的嘴，抱住她说你，“好，我们就去买书，我们去问报名”
王萍也从短暂的惊喜中反应快了过来，“对，买书！报名！我们......”说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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