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司羽凡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只是那场操场风波后，他与女儿之间那道冰封的河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偶尔，当他的目光与念曦对上时，女儿不再像受惊的小鹿般立刻躲闪，甚至会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试探意味的微笑。这微小的变化，如同黑暗中透进的一缕微光，支撑着他在公司残局和沉重债务的泥沼中艰难前行。
他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挽回，只是将这份遥远的守望和女儿点滴的软化，当作救赎自己的唯一途径。他开始着手处理公司的烂摊子，低价处理库存材料，与供应商协商还款，甚至联系了以前跟他干过、信得过的老师傅，准备重新拉个小队伍，从最基础的家装散活做起。每一步都艰难，但他没有退缩。
然而，就在他刚刚鼓起勇气面对现实，试图从废墟中重建时，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声音，再次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是一个周末的清晨，司羽凡正在临时租用的简陋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核对一份新的报价单，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他皱了皱眉，怕是哪个催债的供应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惯常的警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一个他刻骨铭心、恨之入骨，此刻却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油滑和狠戾的女声，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哟，司总，看来还没破产嘛，电话还能接通。”
是陈梦琪！
司羽凡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怒火像被点燃的汽油，轰的一下窜遍全身，烧得他双眼赤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陈、梦、琪！你还敢打电话来？！”
“我为什么不敢？”陈梦琪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语气轻佻，带着一种亡命之徒般的无所顾忌，“司羽凡，我最近手头紧，缺钱花了。你那么大家业，总不能看着我饿死吧？”
司羽凡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低沉危险：“你缺钱？你卷走我几十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天？陈梦琪，我告诉你，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我死了这条心！”
“嗬，话别说得这么满嘛，我的好、哥、哥。”陈梦琪故意拖长了音调，那声“哥哥”叫得充满了嘲讽，“你不给钱也行。那我就只好……去你公司坐坐，跟你那些还没散伙的员工聊聊，你是怎么被我这个‘干妹妹’耍得团团转，把公司都差点玩没的？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前妻，沈若曦是吧？她那个小店看着生意不错嘛，你说我要是去她店里，跟她的顾客们讲讲我们以前的‘兄妹情深’，她这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
“司羽凡，你给我听好了。五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三天之内，把钱打到我指定的账户。否则，我就让你身败名裂，也让沈若曦和她那个小杂种不得安宁！我说到做到！”
这番赤裸裸的敲诈和恶毒的威胁，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司羽凡的脖颈。若是以前，他或许会暴跳如雷，或许会因为害怕丑事曝光而有所顾忌。但此刻，经历了彻底的破产、被背叛的锥心之痛，以及这段时间在悔恨中的淬炼，他心中那片因为恐惧和虚荣而存在的软弱区域，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
他没有像陈梦琪预料的那样气急败坏地怒吼，也没有惊慌失措地讨价还价。电话这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这沉默，反而让电话那头的陈梦琪有些心里发毛。
几秒钟后，司羽凡开口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北极的冰层，蕴含着冻彻骨髓的寒意。
“陈梦琪，”他清晰地叫着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你听着。”
“你诈骗公司款项，伪造凭证，证据确凿。我之前没有立刻报警，不是怕你，只是觉得脏了手，也想看看你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压迫感：
“现在，你竟然还敢来威胁我，甚至想动我的家人？你是在找死！”
“我告诉你，钱，一分没有。你愿意来我公司，尽管来，正好让警察省了找你的功夫。你敢去骚扰若曦和念曦一下——”
他刻意停顿，加重了语气，那股森冷的杀意几乎要透过电波传递过去：
“我司羽凡对天发誓，一定会让你把牢底坐穿！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不等陈梦琪有任何反应，他拇指用力，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胸膛因为刚才那番强硬的回击而微微起伏，但眼神却是一片冷硬的坚定。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阳光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冷厉。
他知道，陈梦琪这种人，就像附骨之蛆，不会轻易罢休。但他更知道，退缩和妥协，只会让她更加得寸进尺。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退让半步。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更为了，绝不能再让她们母女，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到一丝一毫的骚扰和伤害。
电话那头的忙音，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陈梦琪脸上。她听着那断线的声音，原本嚣张的气焰瞬间被一股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恐惧所取代。她没想到，司羽凡竟然变得如此强硬，如此……不留余地。
她看着手中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看向窗外这个陌生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一股穷途末路的恐慌，终于缓缓地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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