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羽凡觉得，陈梦琪最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虽然她依旧每天将他的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端来的咖啡温度总是恰到好处，在他疲惫时适时递上舒缓眼疲劳的蒸汽眼罩，但那双惯会说话的眼睛里，却时常蒙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愁绪，偶尔还会望着窗外发呆，轻轻叹息。
这天下午，司羽凡终于处理完一份棘手的合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向正在一旁安静整理文件柜的陈梦琪。她侧对着他，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和略显单薄的肩膀，看上去有种易碎的柔弱感。
“梦琪，”他开口，声音带着连日劳累的沙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陈梦琪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转过身，脸上迅速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躲藏：“没……没有啊，哥。我挺好的，可能就是……可能有点没睡好。”
她越是这样掩饰，司羽凡越是觉得不对劲。他放下揉额头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更温和了些，带着兄长般的关切：“跟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陈梦琪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圈已经微微泛红，里面蓄满了晶莹的泪水，要落不落，显得格外可怜。
“哥……”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我住的那个地方，楼下……楼下最近开了家夜宵摊，每天晚上都吵到两三点，还有酒鬼打架……我……我害怕……”
她吸了吸鼻子，泪水终于滚落下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留下湿漉的痕迹。
“而且……那城中村环境你也知道，鱼龙混杂的，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回去晚点都提心吊胆的。我就想……就想如果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安稳点的小窝就好了，不用太大，哪怕是个一居室也行……至少……至少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她说着，泪水掉得更凶，肩膀微微颤抖，像是风雨中无助的浮萍，全然依赖着眼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是……可是首付要好大一笔钱……我……我这点工资，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充满渴望又带着绝望地看着司羽凡，“哥，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司羽凡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再听她说起居住环境的恶劣，一个单身女孩在混乱环境里的恐惧，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混合着“兄长责任”的怜惜。他想起了沈若曦和女儿至少还有个安稳的住处，而梦琪却要独自面对这些，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和想要弥补的心理油然而生。
不就是钱吗？他现在虽然公司资金也紧，但十万块，挤一挤还是能拿出来的。能让这个一直贴心照顾自己的“妹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摆脱那种糟糕的环境，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更能彰显他的能力和慷慨。
一种微妙的、被需要、被崇拜的满足感，混合着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让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大手一挥，做出了决定。
“别哭了，梦琪。”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豪迈的安抚，“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想买房安定下来，这是好事，哥支持你。”
陈梦琪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司羽凡对她这个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首付还差多少？十万够不够？哥先帮你垫上。”
“十……十万？”陈梦琪惊得连哭都忘了，结结巴巴地说，“哥……这……这怎么行？这太多了……我……”
“有什么不行的？就当哥提前给你的奖金，或者……借给你的，以后慢慢还。”司羽凡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直接拿起内线电话，打给了财务室，“李会计，你准备十万现金，对，从公司账户走，用途……就写备用金吧，我急用。”
挂了电话，他看着依旧处于震惊和“感动”中的陈梦琪，温和地笑了笑：“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等下钱准备好了，你就去拿着，抓紧时间去看看房子，早点定下来，也省得再担惊受怕。”
陈梦琪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司羽凡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像是喜悦的泪水：“哥！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对我太好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她的身体几乎半靠在司羽凡身上，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他鼻尖。司羽凡身体微微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却没有推开她，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头，跟哥还客气什么。”
没多久，李娟拿着一个装好现金的文件袋走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陈梦琪紧紧挨着司羽凡、眼睛红肿却面带喜色的样子，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将文件袋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只是离开前，目光在那文件袋上停留了一瞬。
陈梦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感受着里面钞票的厚度，心脏狂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感激和乖巧：“哥，那……那我先去忙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去吧。”司羽凡点点头，看着她轻盈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解决了大事的轻松感和施予后的满足。
陈梦琪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办公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她打开文件袋，看着里面一沓沓崭新的红色钞票，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贪婪的笑容。
她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莉莉”的号码，那是她一起在城里打工、最要好的小姐妹。
电话刚一接通，没等对方说话，陈梦琪就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和得意：“莉莉！我搞到钱了！十万！首付够了！”
电话那头的莉莉似乎也很惊讶，追问她怎么来的。
陈梦琪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与刚才在司羽凡办公室里的柔弱感激判若两人：“还能怎么来？司羽凡那个傻子给的呗！”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已经站在了更高的地方，语气轻佻而傲慢：
“哼，他就是个提款机！人傻钱多，随便掉几滴眼泪就搞定了。还真以为我把他当亲哥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发出沙沙的声响：
“等我买了房，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资本，谁还耐烦天天伺候他这副糙样子？到时候，有的是更好的选择！”
她沉浸在即将拥有房产和美好未来的幻想里，对着电话那头的姐妹夸夸其谈，规划着未来，语气越来越张扬，声音也不知不觉提高了几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办公室的隔音并不算太好。财务室的李娟正好从她门口路过，去洗手间，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傻子提款机”、“站稳脚跟”、“谁还搭理他这糙人”……
李娟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那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充满算计和鄙夷的声音，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一丝了然。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将听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然后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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