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温热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
掌心传来的，是属于另一个生灵的、霸道而滚烫的温度。这温度，像一枚楔子，钉入了叶染那片沉寂了万古的、冰冷的魂核。
她还未及细细品味这陌生的感觉，整个世界便骤然一沉。
不是物理层面的下坠，而是一种更加根本性的剥离。
声音消失了。光线被抽走了色彩，只剩下单调的黑与白。连空气中那股被时间沉淀了亿万年的孤寂气息，都被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秩序”所取代。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收拢而来，要将这片空间里所有不合规矩的“杂质”，尽数抹平、格式化。
叶染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讨厌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那个早已被她亲手炸毁的、无聊透顶的故乡。
数十名灰袍使者，如同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塑，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他们没有面容，兜帽下的阴影里，是纯粹的虚无。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不是灵力，不是妖气，更不是魔气，而是一种意志。
一种“我即是规则，规则不容挑衅”的、冰冷而傲慢的意志。
敖烬将叶染的手握得更紧，不着痕迹地将她完全护在自己身后。他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扫过眼前这群不速之客，唇边逸出一声极低的、充满了暴戾气息的冷哼。
“真扫兴。”叶染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调子，“刚有点气氛，就来了这么多苍蝇。”
“我会把它们的翅膀一根根撕下来。”敖烬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头被侵入领地的巨龙，喉咙里发出的警告性的滚雷。
叶染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天道使者。
“别，留几个活的。”她轻笑，“我想拆开看看，这玩意儿里面，到底有没有脑子。”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数十名天道使者，动了。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姿态，仿佛一个意志在同时操控数十具傀儡。他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惨白色长矛，没有蓄力，没有起手式，只是简单、直接地，向前刺出。
数十道惨白色的矛影，在空中没有划出任何轨迹，它们仿佛无视了空间与距离，在刺出的瞬间，便已抵达敖烬面前。
矛尖所指，并非敖烬的肉身，而是他存在的“概念”本身。
那不是物理攻击，而是一种基于法则层面的“抹除”。它们要做的，不是杀死敖烬，而是将“敖烬”这个不该存在的“变数”，从这个世界的因果律中，彻底删除。
“滚！”
敖烬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
他没有后退，更没有闪避。他向前踏出一步，将叶染完全挡在身后，另一只空着的手猛然抬起，五指成爪，迎着那数十道足以抹杀金丹修士的法则之矛，悍然抓去。
他的手掌之上，没有华丽的灵光，只有一层淡淡的、流动的金色光晕。
金色的龙爪，与惨白的法则之矛，在虚空中碰撞。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能量爆散的刺目光华。
碰撞的瞬间，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仿佛声音本身，都被那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相互抵消、湮灭了。
以碰撞点为中心，空间开始剧烈地、无声地扭曲，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d涟漪。
敖烬的身形猛地一震，那只探出的龙爪之上，金光与白芒疯狂交错、侵蚀。
他挡住了。
凭借着上古龙族那强横到不讲道理的肉身与血脉之力，他硬生生用自己的手，接下了这来自天道的“抹除”攻击。
然而，那些天道使者仿佛没有情感，一击不中，没有任何停顿，手腕一转，那数十杆长矛便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矛影之墙，从四面八方，朝着敖烬笼罩而来。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敖烬这个最大的威胁，扼杀在彻底破封之前。
“左三，下七，右五。”
叶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敖烬耳边响起。
敖烬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几乎在叶染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身形一晃，看似随意的几个闪烁，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地避开了矛影最密集的三处区域。
那三处，正是整个矛阵运转中，法则之力衔接最薄弱的节点。
叶染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的眼中，这个世界早已不是原本的模样。那些天道使者组成的阵法，在她看来，变成了一张由无数能量线路和法则节点构成的精密网络。而这张网络，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在她这位曾经的“阵法祖宗”面前，展现着它所有的运行轨迹。
虽然精妙，但在她看来，依旧……漏洞百出。
“他们的力量同源，通过阵法连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叶染的声音快而清晰，“攻击一点，等于攻击全部，没用。但他们的‘神魂’，或者说控制核心，是独立的。”
敖烬在密集的矛影中穿梭，身形快如鬼魅，金色的龙力与惨白的法则之光不断碰撞，发出阵阵沉闷的、空间被撕裂的声响。
“说重点。”他沉声道。
“重点就是，”叶染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虽然看起来像一群，但本质上，只是一个脑袋，控制着一堆手脚。只要废掉那个脑袋，这些手脚，就只是摆设。”
“哪个是脑袋？”
“还没找出来。”叶染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飞速地扫过每一个天道使者，“它藏得很好，将自己的意志波动，平均分散到了每一具傀儡身上。想找出来，得逼它犯错。”
“怎么逼？”
“让它疼。”
叶染说完，忽然伸出手，一指点在敖烬的后心。
一缕漆黑如墨、混杂着丝丝灰色混沌气流的魔气，悄无声息地，渡入敖烬体内。
这股魔气，与敖烬体内磅礴的龙力，非但没有产生任何冲突，反而像水乳交融一般，瞬间结合。
敖烬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充满了终结与毁灭意味的力量，顺着自己的经脉，涌向了他的龙爪。
他那原本纯金色的龙力之上，瞬间缠绕上了一层不祥的黑色电光。
“去。”叶染轻声道，“用我的力量，给它们‘上个色’。”
敖烬心中了然。
他不再闪避，面对着再次合围而来的矛阵，发出一声震彻神魂的龙吟。
这一次，他没有用龙爪硬撼，而是猛地张开口。
一团人头大小的、黑金二色交织的龙息，如同浓缩的超新星，从他口中喷吐而出。
那龙息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裂，连那片永恒的黑暗，都被灼烧出一个短暂的白洞。
轰——！
黑金色的龙息，精准地轰在了整个矛阵的正中央。
数十名天道使者组成的阵法，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晃动。
那些惨白的法则长矛，在接触到龙息的瞬间，竟像是被墨汁污染的白纸，迅速被一层诡异的黑色所侵染。
那黑色，正是叶染的混沌魔气。
它无视法则，侵蚀万物。
天道使者们那无往不利的“抹除”之力，在遇到这更加不讲道理的“污染”之力后，第一次，失效了。
矛阵，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而就在这一瞬间，其中一名站在最外围、最不起眼位置的天道使者，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那颤抖极其细微，若非神识一直锁定，根本无法察觉。
但，这足以让叶染捕捉到。
“找到了。”
叶染的眼中，寒光一闪。
她身形一动，便要从敖烬身后掠出。
然而，敖烬却先她一步，有了动作。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叶染动的瞬间，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回了自己身后。
“你待着。”
他的声音，不容置喙。
紧接着，他无视了周围那些被魔气污染、暂时失去威胁的长矛，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直扑向那名刚刚暴露了行迹的天道使者。
擒贼先擒王！
然而，就在敖烬即将接近那名“核心”使者的瞬间，异变陡生！
其余所有的天道使者，竟在同一时间，放弃了手中的长矛。他们抬起双手，十指相扣，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
嗡——
一道道灰白色的锁链，从他们脚下的虚空中凭空生成，如同活过来的毒蛇，以超越闪电的速度，射向敖烬。
这些锁链的目标，不是敖烬的身体，而是他身后的……叶染！
调虎离山！
他们的真正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与敖烬缠斗，而是这个充满了变数、甚至能污染天道之力的……混沌魔尊！
敖烬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此刻身在半途，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想要回防，已然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一个让叶染都始料未及的决定。
他没有强行回身，而是怒吼一声，周身金光暴涨，瞬间显化出了庞大的上古龙形！
金色的龙鳞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庞大的龙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脉，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巨大的身体，将叶染连同她周围数十丈的空间，完全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与此同时，那数十道灰白色的法则锁链，也已瞬息而至，狠狠地，抽打在了他那坚不可摧的龙背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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