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明拨出的电话，一遍遍响着忙音，如同他此刻空洞的心跳。
叶雅显然在躲避他，或者，她正在暗处，冷静地观察着由她投下的巨石所激起的波澜，等待着他自乱阵脚。
他没有放弃。动用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脉和手段，甚至不惜去联系那些早已不往来的、可能与叶雅有过交集的人，许下承诺，只为得到一个确切的地址或联系方式。
焦灼、愤怒、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驱使着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待叶雅的下一次出手，那可能会彻底毁掉他和兰凤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与此同时，兰凤在军区大院的庇护下，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赵叔没有过多安慰，只是每日陪她散步，下棋，聊些军中趣事或她小时候的糗事，用这种沉默而坚实的方式，帮她一点点修复破碎的精神。
她没有开机，没有联系任何人，包括林少莲和我。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来理清自己混乱的心绪，做出那个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何志明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地址——邻省那个小城里，一个高档居民小区的位置。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收拾行李，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书社，发动汽车，驶入了沉沉的暮色之中。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要去进行一场背水一战。
几个小时的车程，他几乎没有停歇。
到达那个小区时，已是深夜。
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楼，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个亮着灯的窗户。
里面住着的，可能就是那个流着他血液的孩子，以及那个他恨不得从未认识过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叶雅的憎恶，也有一丝对那个无辜孩子难以言喻的、别扭的悸动。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楼梯，敲响了那扇门。
门内传来脚步声，以及叶雅带着警惕的询问：“谁？”
“我，何志明。”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异常冰冷。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门锁转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叶雅站在门后，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甚至可以说是得意的神色。
她比几年前看起来消瘦了些，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里的精明和算计，丝毫未变。
“呵，终于找来了？比我想象的慢了点。”她语气轻佻，带着嘲讽。
何志明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他的目光越过她，试图看向屋内。“孩子呢？”他直接问道，声音沙哑。
叶雅侧身，让他能看到客厅。一个十岁、虎头虎脑的男孩，正坐在沙发上写着作业。
听到动静，男孩抬起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
那眉眼……何志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呼吸一滞。
无需任何鉴定，那种血缘上的微妙联系，让他无法否认。
“看到了？”叶雅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抱着手臂，“你的种。像你吧？”
何志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叶雅，眼神锐利如刀：“叶雅，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叶雅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凄楚和更多的怨恨。
“何志明，你当年玩够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是你的儿子，你难道想不负责任？”
“我会负责。”
何志明斩钉截铁地说，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叶雅脸上的笑容僵住。
“我会承担法律规定的抚养费，直到他成年。我可以一次性付清，也可以按月支付。除此之外，我和你，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认他，也不会让他进入我的生活。”
他的态度冷酷而决绝，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他此行，不是为了认子，而是为了“断尾”。
叶雅脸上的血色褪去，她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尖利起来：
“何志明！你还是不是人？这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想用钱就打发了？你休想！我要让他认祖归宗！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何志明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抛妻弃子？”
何志明冷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叶雅，我们结过婚吗？你算哪门子妻？至于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用这种手段绑住一个男人，你不觉得可悲吗？”
他的话像毒针，刺中了叶雅最痛的神经。
她气急败坏，冲上来就想打他，被何志明一把攥住了手腕。
“叶雅，我警告你。”
何志明逼近她，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不要再去骚扰兰凤，不要再去动青禾书社。抚养费，我会按最高标准给你。但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和兰凤面前，再敢寄任何东西，我保证，你一分钱都拿不到，而且，我会让你在这个城市，甚至这个省，都待不下去！我说到做到！”
他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叶雅踉跄了一下。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写作业的孩子，心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的情绪，但随即被更强大的决心覆盖。
他不能心软。
为了兰凤，为了他们可能残存的未来，他必须硬起心肠，将这个错误彻底封存在过去。
“律师会联系你，商讨抚养费的具体事宜。”
他留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拉开门，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叶雅崩溃的哭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但他充耳不闻。
坐回车里，何志明像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脱力。
他伏在方向盘上，剧烈地喘息着。
他用了最冷酷、最不近人情的方式，处理了这件事。
他知道这很残忍，对那个孩子尤其不公平。
但他没有选择。
在兰凤和那个意外而来的孩子之间，他只能，也必须选择兰凤。
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偷拍的兰凤照片。
照片中的兰凤在书社的阳光映照下安静的微笑着。
何志明不觉眼眶发热。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番“断尾”行动，是否能换来一丝挽回的机会。
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他启动车子，调头，朝着来的方向驶去。
他要去见兰凤，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去面对。
这场由过去引发的风暴，必须有一个了结。
而了结的关键，如今，全系于兰凤一人之手。
夜色更深，前路依旧迷茫。
但何志明的心中，却因为做出了选择而升起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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