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元嘴上骂骂咧咧，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看你瘦得跟个鬼似的，再这样下去，别说抽血，一阵风都能把你吹散架，等这两天忙过去，我想办法弄点牛肉……啧，现在这光景，肉比金子还稀罕……但总得给你好好补补，听见没有？”
饭盒入手温热，沉甸甸的分量透过冰凉的金属传递到手心。白小北低头看着这个朴素甚至有些陈旧的饭盒，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张了张嘴，嘶哑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谢个屁！”夏清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眼神在他青白交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缓和了些，“赶紧吃了，然后给我滚回去躺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白小北默默地掀开了饭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水煮蛋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饭盒里，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地塞满了煮鸡蛋，白花花的蛋壳，堆得像座小山，目测不下二三十个。这景象在物资匮乏的基地里，堪称奢侈。显然是夏清元特意嘱咐过的“特殊照顾”。
太佑谦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夏清元虽然嘴巴毒，和他不遑多让，但这份心是实打实的。
白小北的目光在那堆鸡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在夏清元和太佑谦的注视下，他伸出那只瘦得指骨分明的手，没有犹豫，也没有多拿，只从最上面，稳稳地拿了三个鸡蛋出来。动作很轻，很稳。
“三个，够了。”他把饭盒盖子重新盖好，递还给旁边一个研究员，声音平静无波。
夏清元看着他手里那孤零零的三个鸡蛋，又看看被还回来的、里面依旧满满当当的饭盒，眼睛瞬间瞪圆了，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你……”他指着白小北，气得手指都在抖，“让你吃完，你拿三个打发谁呢？！给我……”
他的咆哮还没完全出口，就被白小北接下来的动作堵了回去。
白小北拿起一个鸡蛋，没有剥壳，直接在旁边冰冷的金属窗台边缘用力一磕。蛋壳碎裂的声音清脆而突兀。他低着头，极其专注地剥着蛋壳，动作有些笨拙，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剥落的蛋壳碎片掉在地上。很快，一颗光滑、圆润、蛋白微微颤动的水煮蛋出现在他掌心。
他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将那颗蛋整个塞进了嘴里。
鸡蛋很大，几乎撑满了他的口腔。
他没有咀嚼，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咀嚼的力气和欲望。他只是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艰难地、像吞咽石头一样，强行将那颗完整的、硕大的水煮蛋往下咽。
喉结在细瘦的脖颈上剧烈地上下滚动，额角瞬间迸出细密的青筋，整张脸因为巨大的吞咽动作而憋得通红，身体也随之微微痉挛。
那副样子，根本不是在进食，而是在完成一项酷刑般的任务，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
“小北！”太佑谦惊呼出声，想上前阻止。
夏清元也愣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骂不出来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白小北。
第一颗蛋终于被强行咽了下去。
白小北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生理性的泪水被逼了出来，沾湿了他肿胀的眼睫。他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又拿起第二个鸡蛋，再次在窗台上磕碎，剥壳，然后又一次，将那整颗鸡蛋塞进口中，重复着那痛苦万分的吞咽过程。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空洞而执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吞下去”这一个指令。
第二个蛋下肚，他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扶着冰冷的窗台边缘，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太佑谦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扶住他，急声道：“够了，小北！够了！别吃了，你会噎死的！”
白小北却猛地挣开他，喘息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夏程元，又看向太佑谦，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不够……要力气……救他们……”，他伸出颤抖的手，抓向第三个鸡蛋，“……找余扬……需要力气……”
他再次磕开蛋壳，剥开。当那颗光滑冰冷的鸡蛋再次被他塞向嘴边时，夏清元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大，阻止了他的动作。
夏清元看着他，看着白小北眼中那近乎崩溃边缘的执拗和深不见底的痛苦，看着他惨白脸上滚落的冷汗和因为用力吞咽而留下的狼狈痕迹，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胸口。他明白了。
这不是任性，不是挑食。
这是白小北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逼迫自己摄取能量，强迫自己站起来。为了救人，更为了那个他坚信还活着的人！
他攥着白小北手腕的手没有松开，但力道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卸了下去。最终，他松开了手。
白小北毫不犹豫地将第三个鸡蛋塞入口中。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艰难，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巨大的吞咽动作让他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嗬嗬”声，额头的青筋暴突，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用意志对抗着生理的极限，硬生生地将那颗鸡蛋压了下去。
当最后一点蛋白消失在喉咙深处，白小北整个人脱力般地向后倒去，被太佑谦紧紧抱住。
他靠在太佑谦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身体一阵阵发冷，胃里翻江倒海，那三个囫囵吞下的鸡蛋像三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带来强烈的恶心感。他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紧，手指死死抠着太佑谦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夏清元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少年这副凄惨的模样，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对太佑谦道：“要是基地开了心理咨询室，我一定第一个把你送过去，有钱带他回去！看紧了！再敢乱跑，我给他打镇定剂！”
太佑谦点点头，半抱着几乎虚脱的白小北，艰难地转身，一步步的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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