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极其轻微、带着药水味的吻落在宗秋的额头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宗羽刚聚起的一点力气，但他看到弟弟的哭声瞬间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别……哭……傻……”
宗羽用气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宗秋用力抹了把脸，急切地开始汇报：“哥，我们在北城！是北城的‘九队’救了我们！他们……他们想让我们加入！”
加入九队？
宗羽心头一沉。之前在蜀中跟着韩亦煊的经历已经让他无法再将自己和弟弟的生命托付给任何一个组织。
韩亦煊，表面光鲜，实则冷酷至极，把他们兄弟当炮灰使，生死在他眼里轻如鸿毛。他们最后倒戈，帮助白小北逃脱，自己却感染了病毒……是白小北，那个他们曾奉命追捕过的人，以德报怨救了他们。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可是要让他还的话……宗羽的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九队……值得托付吗？北城，又是一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示意宗秋靠近，用尽力气，声音细若蚊呐：“……小心……顾好……自己……”
他需要时间观察，需要恢复体力。
‘方舟’基地内，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渗入每一个角落。
夏程元和夏清元此刻正站在一间隔离观察室外，目光聚焦在内部沉睡的白小北身上。玻璃的反光映出两张不一样，但是气质十分相似的脸。
“初级感染产生的抗体浓度已经趋于稳定，但强度远远不够。”夏程元的声音毫无波澜，指尖在平板电脑的数据流上快速滑动，“我们需要更高级别的病毒株进行刺激，观察他的极限抗性阈值。”
夏清元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挡在观察窗前，仿佛能隔绝哥哥那充满计算的目光：“不行！这太冒险了！现有的实验条件根本不足以安全控制高烈度病毒的扩散风险，一个意外……”
他顿了顿，压下心底真正的担忧。他不想让白小北去冒这种可能尸骨无存的风险，于是换上了更“合理”的理由，“设备精度、应急预案，都不完善。这不是科学，是赌博。”
夏程元抬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似乎能穿透这个生理上弟弟的掩饰：“风险是可控的。科学突破从来伴随着代价。或者，”他话锋一转，指尖敲击屏幕，调出另一份闪烁着基因序列的档案，“接受基因编辑和克隆项目。提取他的抗体生成基因片段，制造克隆体，直接在受控环境下进行抗体扩增。这是最有效率的方式，能最快增加‘解药’的基数。”
克隆体？
夏清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他看着屏幕上冰冷的基因图谱，仿佛看到了无数个白小北在培养舱中诞生、被实验、被消耗……他猛地摇头，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烈：“绝对不行！”
“为什么？”，夏程元十分的不理解，“你不也是这样被‘创造’的吗？”
夏清元扯了扯嘴角，‘创造’两个字，不管什么时候听都无比的刺耳，尽管他已经听过无数次，“夏程元，你忘了为什么研究所会‘流放’我吗？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足，而是因为我无法认同你这种……毫无人性的研究逻辑！离开你，离开那个地方，我甚至觉得是一种解脱，因为你根本没有心！你眼里只有数据和结果，活生生的人在你眼里只是实验材料！”
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夏清元胸口起伏，直视着兄长那双仿佛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眼睛。
“我以前是，余扬也是，实验室里的所有孩子都是，研究所都没了，你还要这样下去吗？”
“有什么问题吗？”夏程元接着说：“如果不是用了我的克隆基因，你现在也许已经死了。”
夏清元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确实，没有夏程元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他没有傲人的智商，也没有进入研究所的资格，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会被当成注射余扬血液的小白鼠杀死。
可除此以外，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被放在档案里的一个基因序号，更不是谁的附属。
“但我现在还站在这里，那你不是一向只相信放在面前的实验结果吗，你的思维我无法转变，但是白小北的实验我不同意，上级让我做你的助理，虽然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我可以将你要做的事情告诉上级，并且告知这件事的危险性。”
以高层宝贝白小北的态度，这件事绝对会被搁置。
夏程元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波动，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分析一组异常数据：“情感是实验的干扰项，清元。你被无谓的同情心拖累了。效率，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隔离室内的白小北，那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件亟待拆解的精密仪器。
几天后，宗羽勉强能下床活动。他借着“复健”的名义，在宗秋的搀扶下，看似随意地在‘方舟’划定的安全区内走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守卫的分布、监控探头的角度、通道的走向。一次看似偶然地靠近基地深处核心区域的外围，他瞥见了一道厚重的合金大门，以及门口荷枪实弹、眼神冰冷的守卫。仅仅是那扇门透出的气息，就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他佯装体力不支靠在墙上，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冰冷的金属墙壁，感受到其下深藏的、远超蜀中基地的坚固结构。
固若金汤……他在心里下了结论。
带着弟弟硬闯出去？无异于自杀。他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凝重，回到病房后，趁着只有兄弟二人，才低声道：“先……答应他们。等出任务……找机会走。”
宗秋愣了一下，想起最近几天去食堂，总是能找过来的九队成员，踌躇了片刻，说：“他们人还不错。”
宗羽看了他一眼，只要他说走，宗秋就算再想留下也会跟着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弟弟的所有优先选项都是自己，所以他不担心他的背叛。
“离开的机会，只能在外部执行任务时寻找。”
宗秋果然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哥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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