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世英就留在了一大队，负责指挥社员们进行下一步的工序。
与张全义、请教的老师傅、酒厂的技术员们讨论之后，一大队的杏子酒工艺决定采用传统的发酵法。
也就是将采摘回来的杏子挑选、清洗后，剥出果肉、切块、捣碎，放置在准备好的陶瓷水缸中，加入冰糖、酵母混合发酵，每日搅拌一次，十天后过滤果渣，将果汁转入准备好的木桶中密封，在阴凉处放置继续发酵两个月。
所以酒厂里站满了一大队的女社员们，还有几个负责搬运的男社员，几个小屁孩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嬉笑着玩闹。
李世英哄着把几个小孩子赶到外面去玩，听见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就觉得脑袋有点儿大。
一大队的女社员很多都是四川人，大多是川北山区过来的，说话嗓门大，性格爽利，有些生过孩子的妇女同志，玩笑话开得相当生猛。再加上都是一个大队的，彼此太熟悉，当真有些不好管理的。
他咳嗽了一声，院子里仍旧热闹的很；李世英咳嗽了第二声，没人搭理他。于是李世英只得使劲儿拍了拍手，终于让人群暂时安静下来了。
“前些天大队请了专家，都给大家培训过了，现在咱们就分组做事，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咱们是酿果酒的，卫生一定要做好；第二，干活儿要认真细致，按照要求来。咱们争取把这个钱给赚了，年底也多分到手一些！”
有个妇女同志不以为意地嚷嚷了起来：“往年自家也酿过果子酒，放心好了，我们的手既干净还勤快，保管不让你多操心！”
“对啊，对啊，李家老二，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总不能还打着单身，我有个堂妹在霍城，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啊？”
农村的生活简单，于是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扯到结婚上面来，有些妇女同志特喜欢把话题往这上面引，然后开两句略显“粗俗”的玩笑话。
李世英只是笑呵呵地等她们说，他也不接话，随你们怎么开玩笑，既不面红也不耳赤，就在那里装聋作哑。
果然，妇女同志们又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这一股兴奋劲儿过去了，李世英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那就开始劳动吧！”
第一道工序是分拣，把昨天采摘回来的野杏子去了枝叶，品相不好的、果实不够饱满的、运输过程中被压坏的，统统都挑拣出来，而且分为两堆。
压坏的丢掉，其余的留下，晒干了还能做成简单的果脯，总之主打的就是不浪费。
第二道工序是清洗，将挑拣出来的杏子倒入那个水泥池中，人工搓洗，用筛子筛出来后，便由女社员们用小刀将果肉剔出来，果核同样留下来晒干，这是可以作为中药卖掉的。
剔出来的果肉还要经过一道清洗，然后交给力气大的男社员们进行捣碎，倒入洗干净的陶瓷水缸中，压实一层后就撒一层白糖、丢几粒冰糖进去，如此反复，一直到塞满水缸三分之二的高度。
一大队的村子内没有机井和水压井，取水用水都得去一道河那里拉回来，所以一群去年才下山半定居的哈萨克年轻小伙子们便主要负责这件事。
李世英耐心地一道道工序检查、讲解，反复要求一定要注意原料卫生，等到大家都渐渐熟悉了自己的工作，不再忙碌而变得有序起来时，他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了院子外，站在土路上歇了好一会儿。
累倒是不累，就是耳朵受罪，他只觉得咱这一大队的妇女同志个个都是话痨，一个赛一个能说，只觉得脑袋都开始发胀了。
其实杏子酿酒有好几种方法，比如洗干净了直接泡在白酒里，或者切块后倒入粮食酒发酵，但这两种方法成本太高，所以一大队仍旧用的传统工艺。
路那边有个四大队的熟人骑马过来了，看到李世英站在路边，便下马散了根烟，打了声招呼。
聊了两句，得知对方是找大哥做家具的，李世英便笑着说：“那你快去，中午在家里吃饭啊。”那人也爽快，笑着骑马向村内去了。
这些年边疆的变化，李世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为了拓展砖厂的业务，得空了就到周边各个生产大队转悠，发现四大队与六大队的变化最为明显。
六大队附近就是本地驻军幺五部队，四大队则是户数人口多，社员们也渐渐有了积蓄，不少人都向他打听、请他帮忙盘算一下，盖三间或者五间砖瓦房需要多少块红砖，多少片泥瓦。
由于公社内各个大队的老百姓几乎都住在土屋里，放眼一看，邻居、亲戚的生活条件都差不多，于是攀比意识也不强，反正谁也不比谁过得好、谁也不比谁过得差。
故而虽然有人打听，但下决心推倒土屋盖新房的社员们还是一个没有，但已经说明了，老百姓们有这方面的意愿。
李世英知道木匠在接下来二十年都是吃香的，但他没法建议一大队搞一个家具加工厂出来，单靠着大哥李世德、他这个大半瓶水、郭保生这个小半瓶水，是支撑不起来这样一个小工厂的。
“得想办法弄一台小型台锯回来。”李世英沉思了起来，他多少还是有些私心，觉得以后可以和大哥一起搞一个小型的家具厂出来，但肯定得用机器，若是再用人工，把他兄弟俩加上郭保生一起累死都干不完的。
他决定抽空跟大哥认真谈一谈，仔细分析一下将来的形势，让大哥多教会几个徒弟，1981年国家就会鼓励个体经济，到时候发家的机会就该来了。
甚至不用等那么久，或许接下来一两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老百姓们翻盖新房，肯定也要换一些新家具，到时候一大队的砖厂业务就会越来越多，大哥李世德靠着这些年做家具积攒下的口碑，业务也会越来越多。
这些就是所谓的“时代红利”，只要抓住其中一个，咬上那么一口，就足够吃饱了。
李世英思考了好一会儿，听见身后院子里止不住的热闹声传来，他揉了揉耳朵，带着一丝丝悲壮，朝着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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