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迎宾坊的院门外便响起一阵规律的脚步声。
严卯一夜未眠,脑中反复回响着昨日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以及管事口中那个匪夷所思的“西域第一大善人”。
他刚刚起身,正准备让随从去传唤林望,却听得门外有仆人通报,说林百户已在府外等候。
严卯心中一凛。这林望,竟算准了自己会见他,还把时辰拿捏得如此精准。
他刻意整了整自己的二品大员官服,将钦差的威严摆得十足,这才沉着脸,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缓缓走向大门。
门外,林望独自一人站着。他没有穿那身代表品阶的百户官服,只着了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训练劲装,脚踩一双黑布快靴,腰间随意地挂着一把制式长刀。
他身形挺拔,面容被西域的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
见到严卯出来,他既没有卑躬屈膝地大礼参拜,也没有武人的倨傲,只是抱了抱拳,声音沉稳:“卑职哈密卫百户林望,见过钦差大人。”
姿态放得很低,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干练与自信。
这一身打扮,配上这个时辰,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严卯:当您还在安睡时,我早已整装待发;当您讲究官场礼仪时,我只在乎军中效率。
严卯心中那股准备好的官威,竟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发虚。
他原本想给林望一个下马威,此刻却觉得,自己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
他毕竟是久历官场的人物,脸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林百户有心了。本官初来乍到,正想找你问话,你倒是自己来了。”
“大人巡边,一路劳顿。卑职身为地主,理应前来问安。”林望的回答滴水不漏,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卑职已备好茶水,只是地方简陋,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严卯没有拒绝,他倒要看看,这个狂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林望没有将他带往什么富丽堂含的厅堂,而是穿过几条营区小道,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独立院落。
院门口甚至没有挂匾,只有两名持刀的卫兵站岗,眼神锐利如鹰。
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这房间里没有任何奢华的陈设,没有字画,没有古玩,甚至连一套像样的桌椅都没有。
整个房间的中央,被一个巨大无比的台子占据了。
严卯和沈炼的脚步同时顿住了。
那台子上,是一个按精确比例还原了哈密卫周边百里地貌的立体舆图。
山川是隆起的泥塑,河流是凹陷的蓝色纹路,戈壁是铺撒的黄沙,绿洲则点缀着些许干枯的苔藓。
上面甚至还有米粒大小的微缩模型,清晰地标注出了每一座烽燧、每一个哨所、每一条巡逻路线。
那些他们昨天路过的青砖哨塔,那条笔直的水泥路,都以一种令人惊叹的精细程度,呈现在这个巨大的沙盘之上。
这已经不是舆图,这是一个将军的棋盘,一个将天地都纳入掌中的世界。
严卯宦海沉浮多年,出入过兵部,也曾旁听过军机会议,看过的疆域图纸车载斗量,却从未见过如此直观、如此精密的军事沙盘。
它所蕴含的那种现代、高效、完全服务于实战的思维,让严卯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个林望,绝非一个普通的边镇武夫。
他是一个战略家。
沈炼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作为锦衣卫,精通堪舆之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沙盘的价值。
有了此物,方圆百里的军事部署、敌我动态,都将一目了然。情报的传递和解读,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效境界。
这东西的军事价值,无可估量。
“大人请看。”林望拿起一根细长的木制指挥杆,站到了沙盘旁。
他没有介绍这沙盘本身,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题。
他的指挥杆在沙盘上轻轻点动,划过几条曲折的线路。“哈密卫地处西域要冲,东接嘉峪关,西临吐鲁番,北面则是瓦剌人的草场。看似四战之地,实则不然。”
“瓦剌人若想南下劫掠,必带大量马匹,不可能穿越缺少水源的黑戈壁。他们能走的,只有三条路。”指挥杆在沙盘上点了三下,分别指向三条被山脉和绿洲夹在中间的谷道。“第一条,黑山谷,路窄难行,卑职在此处山口两侧高地修筑了六座永久性哨塔,三百人驻守,配上震天雷,可当万夫之勇。”
“第二条,红柳滩,地势开阔,利于骑兵突进。但水源地只有一个,就是这片红柳湖。卑职早已派人检测过,湖水含碱量极高,人畜饮用,三日内必会腹泻不止,丧失战力。”林望说得轻描淡写,听在严卯耳中却不亚于惊雷。投毒?不,这不是投毒,这是利用天然地利,是阳谋。
“至于第三条,也是最大的一条路,便是大人昨日行经的官道。”林望的指挥杆落在了那条微缩的水泥路上。
“此路平坦坚实,利于大军通行。但同样的,也利于我军防守。沿途三十里,我设置了五座烽燧,任何敌情,一炷香内便可传回卫所。骑兵从卫所出发,半个时辰内便可抵达任何一处战场。水泥路保证了他们的机动力,让他们能以最快速度支援或截击。”
林望抬起头,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严卯。“这套防御体系,卑职称之为‘纵深防御,主动出击’。它将战场从哈密卫的城墙之下,拓展到了百里之外。七年来,瓦剌人数次南下,规模最大的一次出动了近五千骑,却连哈密卫的城墙都没摸到,就被分割击溃于这百里沙盘之内。”
他放下指挥杆,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以往,朝廷每年拨给哈密卫的军费,加上甘肃总兵府的协防粮草,不下十万两白银。如今,卑职这套体系,以工代守,以商养战,不仅无需朝廷一文钱的拨款,还能主动清剿匪患,保障商路。大人,您说,这每年为朝廷省下的十万两白银,算不算卑职为陛下尽忠了?”
严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身后那座囊括了天地的沙盘,心中只剩下翻江倒海的震撼。
省下十万两?这哪里是省钱,这分明是在创造一种全新的战争模式!他终于明白,昨日所见的一切,水泥路、钢铁城、震天雷、昆仑奴……所有这些看似离经叛道的疯狂举动,背后都有一套清晰、严密、且高效到可怕的逻辑在支撑。
这个林望,不是在当土皇帝。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经营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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