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官犁被盗一案，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也让林宸敏锐地察觉到水面下的涌动。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兴师问罪，而是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
明面上，他只是行文通州知县，责令其限期破案，追回失物，做足了按章办事的姿态。暗地里，他派出了两路人马：一路由张典史挑选的精干衙役组成，扮作商贩、力夫，混入通州码头和市井，打探漕帮的底细及其与官犁盗窃案的关联；另一路则由苏明远负责，利用其秀才身份和幕僚的便利，开始秘密接触京城各大粮行的账房、伙计，甚至是一些不得志的底层胥吏，试图摸清粮价异常波动的背后推手。
数日后，两边的消息陆续汇总而来。
张典史那边进展较快。漕帮在通州势力果然庞大，帮主姓赵，诨号“混江龙”，控制着码头大半的苦力搬运和短途运输，与通州县衙的户房、刑房胥吏关系密切，甚至传闻与某些运河上的漕运官兵也有往来。此次官犁被盗，虽无直接证据指向漕帮，但有几个码头混混曾在案发前后出现在县衙仓库附近，形迹可疑。更重要的是，张典史的人探听到，漕帮近期似乎资金流动异常，像是在筹备什么大动作。
“混江龙……通州县衙……”林宸手指轻叩桌面，沉吟道，“他们偷犁，目的恐怕不只是为了那点铁料。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是想阻挠新犁推广？”
苏明远这边的调查则遇到了不小的阻力。京城各大粮行，如“丰裕号”、“泰和行”等，对粮价上涨的解释众口一词，无非是“北直隶旱象初显，粮源紧张”、“运输成本增加”等托词。他们的账目表面看来也毫无破绽。但苏明远通过一些私下渠道了解到，近一个月来，这几家大粮行都在暗中大量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入库多，出库少，人为造成了市场短缺的假象。而且，他们收购资金的来源颇为可疑，并非完全来自自身周转。
“大人，学生怀疑，这背后有更大的资金在支持他们囤积居奇。”苏明远面色凝重，“而且，这几家粮行看似竞争，但在收购粮食时却颇有默契，仿佛……仿佛背后有人统一协调。”
林宸眼中寒光一闪：“统一协调？能同时调动京城数家大粮行，其能量非同小可。查！继续查！重点是资金的流向，以及这些粮行东主近期与哪些人来往密切！”
他隐隐感觉到，粮价问题与漕帮的异动，或许并非孤立事件。农具推广触及了地方势力的利益，而粮价则关系到京城稳定，这两者背后，可能都指向同一股不希望看到京畿安定、看到他林宸坐大的势力。
是朝中某些对他不满的官员？还是之前阉党残余的报复？亦或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正当林宸苦思冥想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通过苏明远递来了拜帖——通州知县，周文渊。
周文渊，同进士出身，在通州任上已三年，政绩平平，属于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官员。他此时突然私下求见，意欲何为？
林宸在府丞衙署的偏厅接待了周文渊。周知县年约四旬，面容白净，带着几分文弱和谨慎。他见到林宸，态度极为恭谨，甚至有些惶恐。
“下官通州知县周文渊，拜见府丞大人。”
“周知县不必多礼，看座。”林宸不动声色，“不知周知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官犁被盗一案有了进展？”
周文渊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苦笑道：“回大人，下官无能，尚未……尚未侦破此案。只是……只是下官近日听闻一些风声，心中不安，特来向大人禀报。”
“哦？什么风声？”林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是关于……关于漕帮的。”周文渊压低了声音，“那赵龙王……近日与京城来的几个陌生商人来往甚密，而且……而且下官隐约听说，他们似乎在大量收购……收购火硝和硫磺！”
火硝！硫磺！这是制作火药的关键原料！
林宸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漕帮一个地方帮会，大量收购火药原料想干什么？联想到其资金异常和可能的阻挠新犁推广，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们莫非想制造骚乱，甚至……？
“此事当真？”林宸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严肃。
“下官……下官也不敢确定，只是下面的人隐约听到些风声。”周文渊显得十分紧张，“下官深知漕帮势大，又与县衙某些胥吏……唉，下官人微言轻，只能将此隐情禀报大人，请大人定夺！”
林宸看着周文渊这副模样，心中明了。这位周知县恐怕是既怕漕帮之事闹大牵连自身，又不敢得罪漕帮及其背后的关系，所以才跑来向他这个风头正劲的府丞“投石问路”，既撇清责任，又希望能借他之手解决问题。
“周知县能及时禀报，甚好。”林宸淡淡道，“此事本官知晓了。你回去后，加强对漕帮的监视，但切勿打草惊蛇。官犁一案，继续侦办，有什么进展，随时报我。”
“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告退！”周文渊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送走周文渊，林宸的脸色沉了下来。漕帮勾结不明商人，囤积火药原料；京城粮商统一行动，哄抬粮价。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关，但若结合起来看，其目标很可能直指京城稳定！
一旦京畿因粮价暴涨引发民乱，漕帮再趁机在通州或其他要地制造事端，甚至动用火药……后果不堪设想！
这已不仅仅是地方治安或经济问题，而是可能动摇国本的政治阴谋！
“苏先生！”林宸立刻唤来苏明远，“立刻让张典史停止对漕帮的浅层探查，转为深度潜伏，务必查明与他们接触的商人身份，以及火药原料的储存地点和用途！同时，加派人手，严密监控那几家囤积粮食的商行，查清其资金源头！”
“另外，”林宸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准备车驾，我要立刻进宫面圣！”
此事关系重大，已超出顺天府职权范围，他必须第一时间让皇帝知晓，并争取更大的授权，以便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
风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
(下一章，紧急面圣，林宸陈说利害，争取授权)
喜欢崇祯元年，开局逆转亡国局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崇祯元年，开局逆转亡国局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