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带着缠绵的温度。那个漫长而深刻的吻,抽干了萧景淮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也耗尽了他强撑的精神。他靠在萧景汐怀里,沉沉地昏睡过去,这一次,眉宇间不再有痛苦挣扎的痕迹,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安然与依赖。
萧景汐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替他掖好被角,指尖眷恋地拂过他消瘦的脸颊和刺目的白发。看着他沉睡的容颜,她心中百感交集,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有刻骨铭心的心疼,更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宁静。
他不再是需要她守护的“弟弟”,而是她生死相托的夫君。这个认知,让她肩头的重担似乎轻了些,又似乎更重了——以前是责任,如今是融入骨血的本能。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愫。现在还不是沉溺温情的时候。外面的危机并未解除,他们依旧身处龙潭虎穴。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身体,肩头的伤口传来隐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走到密室门口,轻轻敲了敲。
外间的周掌柜和夜枭立刻警觉地看过来。
“他睡了。”萧景汐低声道,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外面情况如何?”
周掌柜面色凝重:“大小姐,情况不妙。侯爷……姑爷他在街上引发的异象太过惊人,现在全城都在疯传‘冰妖’、‘修罗’的谣言,赵阔以此为借口,加大了搜捕力度,几乎是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我们这几处据点,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夜枭补充道:“而且,王恪的回防部队已经彻底封锁了四门,连之前掌握的密道出口附近,都增设了暗哨。我们……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萧景汐眉头紧锁。景淮血脉暴走带来的后果,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这固然震慑了敌人,但也将他们逼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证据转移得如何?”她问道。
“已经誊抄三份,由不同的兄弟携带,分散藏匿。原件在此。”周掌柜将那个装着账册和密信的油布包递给萧景汐。
萧景汐接过,感受到其沉甸甸的分量。这是他们翻盘的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我们必须尽快出城。”她斩钉截铁道,“留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大小姐,城门封锁如此严密,我们如何出得去?”夜枭面露难色。
萧景汐目光沉静,脑中飞速运转。硬闯是下下策,伪装也几乎不可能,王恪和赵阔现在如同惊弓之鸟,绝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榻上昏睡的萧景淮。他脖颈处那淡化的冰晶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冰璃血脉……失控时能冻结万物,若能掌控……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或许……我们不必走城门。”她缓缓开口,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周掌柜和夜枭皆是一愣。
萧景汐走到朔风城的简易地图前,手指点在了北面城墙的某一段。“这里,靠近将军府后巷,墙外是一片乱葬岗和废弃的窑厂,地势偏僻,守军相对较少。”
“但城墙高厚,如何能过?”周掌柜不解。
萧景汐的目光再次落在萧景淮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他……能稍微掌控那股力量,不需要多,只需要在城墙根下,冻结出一小片可供攀爬的冰阶……”
密室内瞬间一片死寂!
周掌柜和夜枭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利用侯爷那恐怖的血脉之力来制造逃生的工具?!这想法太过骇人听闻!且不说侯爷如今昏迷不醒,身体虚弱至极,就算他醒了,那股力量方才还险些毁了半条街,如何能精准控制?
“大小姐,这太冒险了!”周掌柜急道,“姑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万一再次失控……”
“我知道冒险。”萧景汐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坐以待毙是死,搏一把,或许还有生机!我相信他!”她看向萧景淮,目光温柔而坚定,“我相信他为了我,一定能做到!”
她的信任,并非盲目。她想起了他冲破封印时,最后那一声“阿姐,冷”,想起了他昏迷前眼中恢复的清明。他的意志,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只要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必须守护的人,他一定能创造奇迹!
“去准备吧。”萧景汐不再犹豫,“我们需要结实的绳索,钩爪,以及……尽可能多的御寒衣物和伤药。等他醒来,我们便行动。”
她的决断感染了周掌柜和夜枭。是啊,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一把!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萧景淮这一觉,睡了整整六个时辰。
当他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体如同被掏空,连抬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经脉深处依旧残留着被撕裂过的隐痛。但奇异的是,那种随时可能爆体而亡的冰寒躁动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体内那股力量若有若无的联系感。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萧景汐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与关切的眸子。
“醒了?”她立刻凑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温水递到他唇边,“感觉怎么样?”
萧景淮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这才沙哑地开口:“……还好。”他尝试动了一下,立刻牵动了内腑的伤势,闷哼一声,眉头蹙起。
“别乱动。”萧景汐连忙按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你经脉受损极重,需要静养。”
萧景淮看着她疲惫的神色和肩头隐隐渗出的血迹,心中一阵抽痛。“阿姐……你的伤……”
“我没事,小伤。”萧景汐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随即神色一正,将目前严峻的形势和她的突围计划,简明扼要地告诉了他。
当听到要借助自己那失控的力量来制造冰阶时,萧景淮沉默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力量的恐怖与难以驾驭。之前的暴走,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生机,若非阿姐……他不敢想象后果。
“我……不确定……能做到。”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对自己的不确定。
萧景汐握住他冰冷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景淮,看着我。我们别无选择。我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带着无穷的力量,“不是为了突围,是为了我们。我想和你一起,活着离开这里,去看外面的天地。”
她的话语,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与迟疑。
为了……我们。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虽然虚弱,力道却异常坚定。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集中精神,尝试去感知、去沟通体内那片沉寂却依旧庞大的冰寒之源。
这一次,不再是以意志强行冲击,而是如同引导溪流,小心翼翼地分离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相对温和的寒气,顺着经脉,缓缓导向指尖。
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每一丝力量的调动,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他的额头再次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萧景汐紧紧握着他的手,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在萧景淮指尖前方尺许处的空气中,一丝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缓缓凝聚,周围的温度开始明显下降。那寒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缓缓延伸,触碰到了密室的土墙。
“嗤……”
一阵轻微的冻结声响起,土墙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并且逐渐加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冰凸。
成功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但这意味着,他确实可以在不引发全面暴走的情况下,有限度地引导这股力量!
萧景淮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亮光。
“可以……试试。”他看向萧景汐,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信心。
萧景汐心中大喜,用力点头:“好!我们子时行动!”
是夜,子时三刻。
朔风城北墙,将军府后巷阴影处。
萧景汐、萧景淮(由夜枭和另一名死士搀扶)、周掌柜以及仅存的八名死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集结。
这一段城墙果然如萧景汐所料,守卫相对稀疏,只有远处塔楼上有隐约的火光。
萧景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透明。他再次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将体内那丝可控的寒气,缓缓导向城墙根基。
这一次,范围更大,目标更明确。
只见青石垒砌的城墙根部,一片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光华缓缓亮起,空气中的水汽被迅速抽取、凝结!厚厚的冰层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最终,在离地约一丈(约三米)的高度,形成了一道宽约两尺、表面粗糙可供踩踏的冰制阶梯!冰阶散发着森森寒气,在月色下反射着诡异而瑰丽的光芒。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震撼了!
“快!上!”萧景汐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喝一声。
夜枭和周掌柜立刻安排死士们依次迅速攀上冰阶。冰阶虽然冰冷刺骨,但异常坚固。
萧景淮完成这一切,几乎虚脱,身体摇摇欲坠。萧景汐和另一名死士一左一右架住他,将他半扶半抱地送上冰阶。
就在最后一名死士即将登上墙头之时——
“什么人?!”
“在那边!快!”
远处塔楼上的守军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动静和那显眼的冰阶,警锣声刺耳地响起!火把光芒迅速向这边移动!
“被发现了!快走!”萧景汐厉声道,与夜枭一起,奋力将萧景淮推上墙头。
箭矢已经开始零零星星地射来,钉在冰阶和墙砖上,发出“夺夺”的声响!
众人顾不上许多,翻过垛口,迅速将准备好的绳索固定在城垛上,另一头抛下城外。
“下!”萧景汐命令道。
死士们依次抓住绳索,敏捷地滑下高达数丈的城墙。
萧景汐和夜枭护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萧景淮,最后一个抓住绳索。就在她准备下滑的瞬间,一支劲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射她后心!
“大小姐小心!”夜枭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却来不及闪避!
“噗嗤!”
箭矢深深扎入了夜枭的肩胛!
“夜枭!”萧景汐目眦欲裂。
“快走……别管我……”夜枭咬牙,猛地挥刀砍断身旁另一根备用的绳索,身体借着惯性向城外荡去,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后续射来的几支箭矢!
萧景汐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含泪抱住萧景淮,抓住绳索,飞速滑下!
城墙之上,守军已经冲到近前,对着下滑的身影疯狂放箭。
萧景汐将萧景淮护在怀里,后背如同被冰雹击中,传来数下剧痛!她闷哼一声,强忍着没有松手,终于双脚落在了城外的土地上。
“走!”周掌柜和先下来的死士立刻接应,搀扶起两人,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城外漆黑的乱葬岗与废弃窑厂区域。
身后,朔风城墙上的喧嚣与火光渐渐远去。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乱葬岗的夜晚,阴森而寂静。残破的墓碑和荒草在夜风中如同鬼影般摇曳。
一行人不敢停留,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一路向北,直到确认彻底甩掉了可能的追兵,才在一处废弃的破窑洞里暂时歇脚。
萧景汐将萧景淮小心地放在铺了干草的角落,立刻检查他的情况。他气息微弱,脉搏紊乱,显然方才强行催动血脉之力,再次加重了他的伤势。
“周掌柜,伤药!”她急声道。
周掌柜连忙取出最好的内服和外敷丹药。萧景汐小心翼翼地喂萧景淮服下,又解开他的衣衫,检查他体内的情况。只见他心脉附近,那淡蓝色的冰晶纹路比之前更加清晰,仿佛烙印在皮肤之下,散发着微弱的寒意。
她心中忧虑更甚。这血脉之力,既是救命稻草,也是悬顶之剑。
处理完萧景淮,她又立刻去看夜枭。夜枭身中三箭,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大小姐……我没事……”他挣扎着想坐起。
“别动!”萧景汐按住他,亲自为他处理伤口。箭矢入肉极深,拔出时,夜枭疼得浑身痉挛,却死死咬住一块木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看着这些忠心耿耿、伤痕累累的部下,萧景汐心中充满了悲壮与感激。没有他们,她和景淮绝不可能逃出生天。
她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背后的箭伤(幸好有铠甲和内功护体,入肉不深),然后走到窑洞口,望着南方朔风城的方向。
城中依旧隐约可见火光,想必赵阔和王恪正在气急败坏地全城大索吧。
她摸了摸怀中那份沉甸甸的证据,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朔风城之围虽暂解,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李恒,赵阔,王恪……
还有那隐藏在幕后,可能与景淮身世相关的黑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干草上昏睡的萧景淮,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决绝。
景淮,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路,换阿姐来带你走。
我们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夜色深沉,荒野寂寥。
破窑洞内,火光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相互依偎的、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屈的身影。
如同这北境荒原上,历经风雪摧残,却始终未曾熄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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