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收割的号角准时响起。
牧民们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肩背,手中的弯月镰刀率先划出一道弧线“嚓”,麦秆应声而断。紧接着,三百名壮年牧民排成雁阵,镰刀起落间,如潮汐般向前推进。
女人们紧随其后,将割下的麦子拢成束,再用草绳牢牢勒紧。孩子们挎着小篮,穿梭在田埂间拾捡遗落的麦穗,像一群勤劳的麻雀,叽叽喳喳却丝毫不显慌乱。
“去年一亩冬小麦收了一百八十斤,今年这春小麦,估摸着能到三百斤!”
老仓吏蹲在地头,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沉甸甸的麦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沈昭宁弯腰掐下一穗麦子,放在掌心轻轻一捻,饱满的麦粒像灌满了阳光的珠子,稍一搓动,便溢出淡淡的麦香。
收割持续了整整七日。
第七日傍晚,最后一车麦子被缓缓推入临时搭起的土围粮仓。
夜幕降临,麦场中央燃起了熊熊篝火。
炽焰部落第一次举办“尝新节”。
大铜锅里煮着新麦仁粥,粥中掺了羊脂和干杏脯,那香气浓郁得能飘出三里地。
拓跋隽舀起第一碗粥,双手捧着递给沈昭宁:“这一碗,敬你,敬你偷偷换下的种子,更敬你让草原长出了新的希望。”
沈昭宁接过粥碗,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甜糯的麦仁在舌尖化开,仿佛把整个秋天都含在了嘴里。
跳动的火光映照着欢乐的人群,也映照着满仓的麻袋。
那些麻袋摞得比人还高,袋口用红绳扎紧,像一排排整装待发的士兵。
一位老牧民抚摸着粮袋,粗糙的手掌竟有些发抖:“我活了六十岁,还是头一回见草原的粮仓能堆到房梁。”
沈昭宁站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明年,我们把粮仓再扩一倍。”
老人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那后年呢?”
“后年……”她望向远处起伏的麦浪残影,声音被夜风吹得很远,“后年,我们要让草原上的每一顶帐篷,都不再为冬天发愁。”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悠悠飞上夜空,与初升的星子融为一体。
此刻,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金黄的麦浪不仅填满了粮仓,更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条看不见的根。
一条足以对抗风雪、对抗刀兵、对抗所有未知与不确定的根。
只要这条根还在,草原的明天,就会像今夜的麦香一样,愈发醇厚,愈发辽阔。
暮色四合,炽焰部落的营帐里已点起篝火,跳跃的火光透过毡布,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薛冉掀帘而入时,帐内正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沈昭宁指尖捻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悬而未落。
“王妃,东陵来的人跟银杏接上了。”薛冉声音压得极低,一改以往的吊儿郎当。他将掌心摊开,露出一小包青灰色的粉末,“她塞给银杏这个,说是给隽王用的,我悄悄给换成了面粉。”
沈昭宁落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对面的拓跋隽。他正把玩着一枚白子,闻言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冷光。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已然读懂了彼此的意思,蛰伏了半年的太子,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这半年来,东陵太子像人间蒸发一般,既没传回任何消息,也没再有动作,连沈昭宁都快以为他已退回东陵皇宫,放弃了在炽焰部落的布局。如今看来,不过是在暗处磨利爪牙罢了。
“好戏,该开场了。”拓跋隽指尖的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三日后的晚膳时分,沈昭宁的营帐里烛火通明。拓跋隽已连着喝了两杯烈酒,酒液顺着喉结滑下,在他眼底晕开几分醉意。帐内侍候的银杏正垂手站在一旁,素色裙摆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你身边这几个丫头,”拓跋隽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银杏身上,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调侃,“就属银杏最顺眼,模样周正,性子也沉静,以后多来近身侍候吧。”
银杏猛地低下头,鬓角的碎发遮住了她微微上翘的唇角,耳根却像被烈火燎过,瞬间红透。她攥着裙摆的手紧了紧,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这可是隽王啊,炽焰最受宠的王爷,若能得他青眼……
“拓跋隽!”沈昭宁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银杏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银杏偷偷抬眼望了拓跋隽一眼,见他嘴角还噙着笑意,像是默认了她的存在,才不甘心地应了声“是”,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声响。拓跋隽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沈昭宁却别过脸,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最后,他重重一摔筷子,带着一身酒气和怒意拂袖而去。回到自己的大帐时,他抬手就扫落了案上的水杯,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接下来的三日,成了炽焰部落最大的谈资。隽王和王妃彻底闹翻了,两人各自在帐内用膳,碰面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连带着底下的人也跟着紧张。
厨房内,春桃正用力剁着案板上的排骨,咚咚的声响像是在发泄不满。“王爷到底看上银杏哪点了?为了她跟王妃置气,真是糊涂!”
冬梅一边择菜一边叹气:“银杏姐姐是皇后身边出来的,自然有她的体面。咱们做下人的,管不了主子的事,还是给王妃炖点冰糖雪梨吧,她这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春桃瞥了眼帐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气哼哼地把剁好的排骨装进食盒:“我只给王妃送,王爷那边爱谁谁去!有本事让他亲自来取!”说罢拎着食盒大步流星地走了。
冬梅刚把拓跋隽的晚膳装进食盒,帐帘就被猛地掀开,拓跋霄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进来:“冬梅,我饿啦!”
冬梅无奈地笑了笑,把饭菜摆到小案上,又朝帐外望了望:“这是给王爷的,再不吃就凉了……可我走不开。”她看向恰好进来的银杏,“银杏姐姐,能帮着送过去吗?”
银杏心头一跳,面上却装作平静:“自然是可以的。”她接过食盒,转身走出厨房,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在离拓跋隽大帐不远的僻静角落,银杏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飞快地掀开食盒盖子,将那包青灰色的粉末倒进汤碗里,又仔细盖好盖子,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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