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屏息凝神，枯瘦如竹节的手指轻轻搭在拓跋霄的手腕上。帐篷里烛光摇曳，将少年懵懂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清晰。银针在他指尖起落，精准地刺入穴位。
拓跋霄好奇地眨着眼睛，伸手就要去摸头顶颤动的针尾，冬梅连忙轻拍他的手背，柔声劝道：“王爷别动，小心扎着。”
少年撅起嘴，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一双眼睛却仍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帐内的一切。
“脉象平稳，只是这神智……”张太医收起银针，望着拓跋霄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五王子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可心智却始终停留在孩童时期。他紧紧握着银针包，缓缓道：“臣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秋菊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张太医，康王这些日子喝药都喝怕了，每次都要哄上好半天。您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张太医略作思索，含笑看向正偷偷玩着衣带的拓跋霄：“既然身子已经无碍，汤药就停了吧。至于这神智恢复之事，”他指了指脑袋，“只能顺其自然了。”
“王爷听见没？往后不用喝苦药啦！”秋菊欢喜地转向拓跋霄。
少年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般拍手雀跃起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不喝药！不喝药！”他一边欢呼，一边绕着冬梅转起圈来，衣袂飘飘，活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送走太医，沈昭宁信步走向工匠营。还没走近，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五个工匠正围着一张图纸争论得面红耳赤，见她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恭敬行礼。
“进展如何？”沈昭宁的目光落在铁砧上那架半成品的弩机上。这架改良后的诸葛连弩比寻常弩箭多了一个箭匣，弓弦也粗了好几圈，在炉火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为首的老工匠抹了把额头的汗珠，恭敬回话：“启禀王妃，这连弩的机关实在精巧，尤其是箭匣的供箭装置，我们已经试了三次，每次都卡壳。”
沈昭宁拿起图纸仔细端详，炭笔在羊皮纸上勾勒出的线条错综复杂。她想起在交易商城看过的《兵器大全》，执笔在箭道与箭匣的连接处添了几笔：“把箭匣倾斜三十度，再在出口加个铜制弹簧片，这样箭矢应该就能顺利归位了。”
老工匠盯着图纸看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激动地说：“妙啊！这样改动，既解决了卡箭的问题，又不会影响射速！王妃真是天资聪颖！”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昭宁几乎整天都泡在工匠营里。她凭借现代的物理知识，指导工匠们调整弩机的配重，又把弓弦换成多层牛筋混合金丝的材质，让射程足足提升了三成多。
当第一架完好的诸葛连弩成功连发十支箭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好！太好了！”拓跋隽闻讯赶来，亲自搭箭试射。只见他拉动摇杆，十支利箭破空而出，箭箭都穿透五十步外的铁甲，深深钉入木靶，箭尾的羽毛还在嗡嗡震颤。
他激动地转身，将沈昭宁拥入怀中，声音因兴奋而有些沙哑：“宁儿，有了这样的利器，还怕攻不破东陵吗？”
这诸葛连弩真可谓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射程可达百米，六秒就能完成十连发，操作简单却威力惊人。若是能批量装备军队，必定能让炽焰部落的战斗力实现质的飞跃。
回营帐的路上，沈昭宁难掩得意之色：“这弩厉害吧？这可是我的偶像诸葛亮想出来的法子。”
见拓跋隽挑眉露出好奇的神色，她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诸葛亮是我最崇拜的人。他不仅是忠臣，更是旷世奇才。他发明木牛流马，推演兵法作八阵图，写下的《出师表》至今还在被世人传颂。”
她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更难得的是，他对君主真正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要是我们能得到这样的人才，一定要好好敬重，怎么舍得让他劳累到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交易商城里的炸药配方，但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局势还不明朗，草原各部落是敌是友尚难预料，这种足以扭转战局的利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动用。
当晚，拓跋隽在大帐设宴犒赏工匠和谋士。诃鲁举杯提议：“王爷，如今连弩已经研制成功，批量制作指日可待。不如趁东陵军还没站稳脚跟，十日后连夜发动奇袭？”
拓跋隽看向沈昭宁，眼中带着询问之意。她轻轻放下酒杯，从容说道：“不可。东陵太子生性多疑，必定早有防备。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她的指尖轻点案几，“十日后散布消息，就说工匠营失火，连弩图纸全部被烧毁了。”
“妙啊！”诃鲁抚掌大笑，“先前一仗我们重创了东陵军，又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现在正急需一场胜仗来提振士气，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主动来攻。到时候我们在两侧山谷设下埋伏，用连弩封锁要道，再派一支奇兵绕到后方断了他们的粮草……”
拓跋隽点头赞同：“就按宁儿的计策办。立即秘密赶制连弩，十日后散布消息。”
帐外夜风呼啸，卷着沙砾敲打着毡帘。沈昭宁望着跳动的烛火，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步步谨慎的和亲公主了。这片草原，这些并肩作战的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她心中最深的牵挂。
拓跋隽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抬眼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或许这就是命运给我的第二次机会。”
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在她眼底洒下细碎的光芒。那些曾经在史书上看过的权谋征伐，如今正被她亲手改写。而在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终于有了值得她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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