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前一天傍晚,沈昭宁正在盘点和亲的物品。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皇后宫里的宫女银杏,穿着一身体面的碧色宫装,手里捧着个食盒,规规矩矩地行礼:“五公主安,皇后娘娘说您明日便要启程,春桃一个人怕是照料不过来,特让奴婢来伺候您,往后奴婢便跟着公主去炽焰部落了。”
沈昭宁点头应下,让春桃领着银杏去收拾行李。银杏刚把东西安顿好,殿外又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沈青瑶提着裙摆走进来,依旧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鬓边插着支素雅的白玉簪,手里还攥着个绣着缠枝纹的荷包。
“五妹妹,”她亲热地拉住沈昭宁的手,指尖的温度有些凉,顺势将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她掌心,“明日就要走了,姐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里面是五百两银子,你路上带着,也好打点随行的人。此去路远,草原上气候恶劣,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沈昭宁一见沈青瑶,一股没来由的亲切感便涌了上来,悄悄冲淡了连日笼罩心头的阴霾,大约是原主残存的记忆在作祟。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这位四皇姐,确实是深宫中唯一给过她暖意的人。
她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疑虑,这位四皇姐每次送来温暖的时机,似乎都巧得有些刻意。可当对上那双盛满关切、微微泛红的眼睛时,心中又翻涌起五味杂陈的涩意。
她接过那袋银子,面上未露半分波澜,只轻声道了句谢,便将荷包妥帖收下。她不愿再深想,无论对方存着怎样的心思,这份举动总归是份心意。况且,这实实在在的银钱于她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这份情分,她是真切感激的。
沈青瑶又温声叮嘱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带着宫女离去。
她刚走没多久,内务府的太监就捧着两份明黄封皮的册子过来,躬身道:“五公主,这是和亲的随行人员名单与嫁妆清单,请您过目。”
沈昭宁接过册子,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目光快速扫过随行太监那一栏——没有小安子的名字,只有一个陌生的“高总管”。
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捏得册子边缘发皱,沉默片刻,才轻轻将册子放在桌上。
当夜幕降临,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之后,这座冷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她沉下心,扬声唤道:“小安子。”
小安子快步走进来,见沈昭宁神色凝重,又立刻收敛了情绪:“公主,您叫奴才?”
“这次和亲的名单里,没有你。”沈昭宁缓缓开口。
小安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公主!奴才……”
“你听我说完,”沈昭宁打断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不忍,却更多的是决绝,“我若执意将你加进去,或许也能办到。但你我心知肚明,炽焰部落素来残暴,你身份特殊,到了那边,只怕是凶多吉少。春桃尚能在我身边贴身照料,可你去了,多半会被分到别处吃苦役,届时我自身难保,根本护不住你。”
她将沈青瑶方才送来的那袋银子全数推到小安子面前:“这些钱你留着,在宫里好生打点,寻个轻松些的差事。记住,别为了那点虚荣去伺候各宫主子——人前有多风光,人后就有多遭罪。找个安稳处,好好过日子。”
她望着这个与原主一同长大的伙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向你保证,若他日我能在炽焰部落站稳脚跟,必定回来接你。倘若……倘若我和春桃过得艰难,没有能力来接你,你也要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
小安子早已泪流满面,重重叩首在地,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奴才……奴才等公主回来……奴才一定好好活着……”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沈昭宁的心间,忽然开口:“我瞧你先前并无名字,‘安’字寓意好,你往后便叫安德顺吧,盼你平安顺遂。”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郑重,“日后若有我的人寻你,必能叫出这名字;若叫不出,你切记要小心应对,莫要轻信。”
小安子忙挺直脊背,重重地点了点头,在他满是泪光的眼底,闪烁着无比的郑重与一丝微弱的希冀。
小安子再次叩首,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含泪作别。
翌日清晨,和亲队伍的车轮沉重地碾过东陵的官道。车辕摇晃间,沈昭宁掀开缀满流苏的锦帘向外望去。炎炎夏日,蝉鸣不止,骄阳炙烤着大地,远处那座困了她十五年的皇城,终于在视野里渐渐模糊、消失。车内香炉飘出的龙涎香,还固执地残留着宫廷最后的气息。
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远行。
她放下车帘,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前世读过的史书片段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文成公主的和亲路,从十六岁走到了十九岁,从此一生再未回到大唐;王昭君虽平息了汉匈六十年的战火,却被迫侍奉匈奴爷孙三代,为每一任丈夫生儿育女,最终三十五岁便郁郁而终。只有解忧公主的结局是好的,但也要经历不懈的努力与经营,年逾七十才回到故土。
可见,和亲公主的下场,大多凄惨。历史的教训冰冷而真实。和亲,往往只是暂时的休战,绝非永久的和平。一旦冲突再起,她便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的棋子。
前途未卜,凶险难测。
沈昭宁深吸一口气,将那一丝迷茫与恐惧压入心底。她不是那些逆来顺受的古代公主,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林曦,是熟读历史的大学生。她绝不能做一颗被动等待命运的棋子。
车外传来马蹄声与随行工匠的交谈声,她想起那些跟着她的医者、耕种能手、工匠,还有车里的粮种、书籍与丝绸——这些,都是她的筹码。她要做主动的文化使者,凭借这些人手和技术,在那片陌生的草原上,一点点打开局面,一步步站稳脚跟。
这条路或许难走,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
沈昭宁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指尖捻着窗纱的流苏,目光落在陪嫁队伍的身影上——这五十人,是她未来在炽焰部落立足的根基,也是必须尽快理清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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