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中心医院急诊部大厅的光线惨白刺眼,与外面沉沉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混合着隐约的血腥、药味和人群聚集的浑浊气息,构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慌的医院生态。喧嚣的人声、推车滚轮的摩擦声、护士台此起彼伏的呼叫铃和广播声,汇成一股混乱的洪流,反而成了曹诗琪此刻最好的掩护。
她裹紧湿透的外套,低着头,尽量让自己融入那些焦灼等待的病患和家属之中。怀里的油布包裹硬硬地硌着她,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与危险。她不敢去问询台打听沈屹舟,那无异于自投罗网。她需要一个更隐蔽的方式,确定他的位置,并接近他。
目光在大厅里快速扫视。电子叫号屏,科室指示牌,电梯间……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几个穿着白大褂、正边走边低声交谈的医生身上。一个念头闪过。
她悄悄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假装是去往同一方向的病人家属。医生们走进了工作人员专用的电梯间,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内部区域。曹诗琪在电梯门合上前,记住了他们刷卡的楼层——“VIp特护病区 - 8F”。
八楼。很可能就是沈屹舟所在的地方。
她退回大厅,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脑飞速运转。如何上去?硬闯刷卡闸机不可能。伪装?她没有白大褂,也没有任何能冒充工作人员的道具。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推着清洁车、穿着蓝色工服的保洁阿姨,从她身边经过,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员工通道门。阿姨拿出钥匙串,熟练地打开门,推着车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但没有完全锁死,似乎有自动延迟关闭的功能。
员工通道!
那里通常连接着楼梯间、货梯以及各个楼层的后勤区域,监控可能相对宽松,也是内部人员流动的路径!
机会!
曹诗琪没有丝毫犹豫,在门即将完全关上的瞬间,她一个侧身,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光线不算明亮、铺着灰色地胶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和一丝潮湿的味道。远处传来推车的声音和隐约的说话声。她定了定神,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疑似楼梯间和货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在走廊尽头,她找到了货运电梯和消防楼梯。货运电梯需要钥匙或内部呼叫,她选择了消防楼梯。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楼梯间里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回荡。
一层,两层……她不敢停歇,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而沉重。
终于,爬到了八楼。她推开防火门,一条与楼下格局相似、但更加安静、装修也更显高档的内部走廊出现在眼前。这里应该就是VIp特护病区的后勤通道。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病区内部摸去。
经过几个房间门口,她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都是空置的、或者住着其他病人。她不敢贸然闯入,只能一间间地寻找。
终于,在走廊中段一个把角的位置,她看到了那扇熟悉的、加厚的病房门。门紧闭着,观察窗内光线昏暗。
是这里吗?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
她屏住呼吸,凑近观察窗,向内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呼吸面罩覆盖着口鼻。尽管光线昏暗,尽管他消瘦得脱了形,但那冷峻的眉眼轮廓,曹诗琪绝不会认错——
是沈屹舟!
他真的在这里!而且……他似乎仍然处于昏迷状态,并没有像她之前侥幸猜测的那样苏醒过来下达命令。那么,码头那个救命的电话……到底是谁?
这个疑问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此刻更重要的是确认他的状况和……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她轻轻拧动门把手——锁着的。
怎么办?她进不去。
焦灼如同蚂蚁,啃噬着她的心。她不能在这里久留,随时可能会有医生或护士过来。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另想办法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框上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类似于通风口或者线路检修口的面板,似乎没有完全扣紧,露出了一丝缝隙。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然后,她踮起脚尖,伸手小心翼翼地抠住那个面板的边缘,用力向下一拉——
“咔”一声轻响,面板被她卸了下来!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仅能容一个瘦小身体勉强钻过的空间!里面似乎是病房的通风管道或者吊顶夹层!
没有时间犹豫了!
曹诗琪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油布包裹先塞了进去,然后自己凭借着身材的瘦小,咬着牙,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那狭窄的洞口钻了进去!
里面空间逼仄,布满灰尘和冰冷的金属管道。她蜷缩在黑暗中,心脏狂跳,几乎能听到灰尘簌簌落下的声音。她摸索着,将卸下的面板从内部勉强虚掩回去,然后顺着管道匍匐向前爬行。
爬了大约两三米,下方传来了微弱的光线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她小心翼翼地扒开一块活动的格栅,向下望去——
下面正是沈屹舟的病房!她恰好爬到了病床正上方的吊顶位置!
这个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病房的情况。沈屹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沉睡。各种监控仪器围绕在床边,屏幕上的曲线和数字证明着他的生命依旧在顽强地维持。房间里没有别人。
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曹诗琪的心猛地一提,全身瞬间绷紧!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是陈峰!
他走到病床边,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沈屹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忧虑,有沉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的痛楚。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了许久,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然后,他极轻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凑到沈屹舟的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
“沈先生……码头那边,按您的吩咐,暂时撤了。”
“曹小姐……她没事。只是……她似乎拿到了林晚女士留下的东西。”
“老周那边……也暂时安全。”
“沈董(沈兆安)那边……恐怕已经起疑了。我们……要加快动作了。”
曹诗琪在吊顶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码头撤人!是沈屹舟昏迷前的吩咐?!他早就预料到了他父亲会动手?他在保护她?!
那通救命的电话,是陈峰执行的沈屹舟的命令?!
可是……沈屹舟不是一直昏迷着吗?他怎么可能下达命令?除非……他之前有过相关的交代?或者,陈峰是在凭借对沈屹舟意图的理解自行决断?
而陈峰话语里透露的,“要加快动作了”……是指什么动作?对抗沈兆安吗?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曹诗琪头晕目眩!
陈峰说完这些话,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沈屹舟的回应,尽管明知不可能。然后,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沈屹舟一眼,转身,悄然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吊顶上曹诗琪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
她蜷缩在冰冷的管道之间,浑身冰凉,大脑一片混乱。
沈屹舟……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被父亲阴影笼罩的受害者?一个试图反抗却无力回天的失败者?还是一个……在暗中布局,试图清算一切,包括他自己罪责的……忏悔者?
陈峰……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一个绝对忠诚的执行者?还是一个有着自己打算的……双面人?
母亲留下的笔记本,沈屹舟昏迷前的布局,沈兆安庞大的阴影,陈峰暧昧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团巨大的、纠缠不清的乱麻。
而她现在,就悬在这团乱麻的正上方,像一个偷窥者,窥见了冰山一角,却感觉整个冰山都在向她压来。
她该怎么办?
现身吗?和昏迷的沈屹舟对峙?还是继续隐藏,等待陈峰所谓的“动作”?
就在她心神激荡、难以决断之时——
病床上,一直毫无动静的沈屹舟,那只搭在雪白被褥外、连着输液管的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真的……只是动了一下?
还是……她的幻觉?
曹诗琪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死死地盯住那只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秒,两秒……
那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又一次,更清晰地……弯曲了一下!像是在无意识地抓握着什么,又像是在……试图传递某种信息!
他不是完全昏迷!
他还有意识?!至少,是间歇性的!
这个发现,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曹诗琪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她不再迟疑!
她猛地用力,推开身下的活动格栅,在灰尘簌簌落下中,不顾一切地从吊顶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病床前的地毯上!
她冲到床边,俯下身,紧紧抓住沈屹舟那只刚刚动过的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急切而颤抖不已:
“沈屹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是我!曹诗琪!”
“我拿到了我妈妈留下的笔记本!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苑苑的死……是你父亲做的,对不对?!”
“你说话啊!你告诉我!”
她用力摇晃着他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沈屹舟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因为她的摇晃和呼喊而痛苦地蹙起,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监控仪器发出了轻微的报警声。但他终究,没能再给出任何回应。
曹诗琪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看着他无法睁开的双眼,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席卷了她。她缓缓松开他的手,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知道了更多。
却感觉离最终的真相,依旧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名为“昏迷”的厚壁。
而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陈峰。
而是一个曹诗琪从未见过、但只看一眼就让她通体冰凉的男人——
大约六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的面容与沈屹舟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冷硬威严,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胆寒的深沉。
他站在门口,目光先是落在病床上的沈屹舟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解读的、混合着审视与冷漠的复杂神色。然后,那目光缓缓移动,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最终,精准地定格在了瘫坐在地上、泪痕未干、怀中还紧紧抱着那个深蓝色笔记本的——
曹诗琪身上。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弧度。
“林晚的女儿……”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曹诗琪的耳膜和心脏上。
“我们……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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