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猛于虎(十三)
“老周电脑诊所”里弥漫着松香、焊锡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王鲲鹏埋首在一台嗡嗡作响的老旧主机前,额角挂着汗珠,沾着油污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清理cpU散热风扇缝隙里板结的灰尘。风扇叶片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他全神贯注,眉头紧锁,仿佛在攻克一个高难度的游戏副本。这双手,曾经在昂贵的机械键盘上翻飞如电,如今却在最廉价的工具和布满污垢的零件间笨拙地摸索,只为换取一点微薄得可怜的、沾着机油味的纸钞。
口袋里的老年手机(为了省钱新买的)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作响,像一只焦躁的苍蝇。王鲲鹏手一抖,镊子尖差点戳到主板上细密的电容。他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李老师的名字。
“喂,李老师?”他压低声音,走到店门口相对安静些的地方,手上还沾着黑色的油泥。
“鲲鹏,在忙?”李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同寻常,带着一种克制的激动,“放下手里的活,找个有电视的地方!快!市台新闻频道!现在!”
“电视?”王鲲鹏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马路对面一家小超市门口悬挂的液晶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午间新闻的片头。
“对!快看!是关于你的!”李老师的语气不容置疑。
关于我?王鲲鹏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难道是水滴筹的事被媒体挖出什么负面了?还是有人把他沉迷游戏、气病父母的老底翻出来了?他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变得湿滑冰冷,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过马路,挤到超市门口那台电视前。
屏幕画面切换。一个面容清朗、气质沉稳的年轻男主持人出现在镜头前,背景是市一院那熟悉的、带着消毒水气息的走廊。主持人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得体、眼神温和中透着睿智的三十多岁男子,王鲲鹏看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各位观众朋友,今天我们《城市温度》栏目,带您走进一个发生在高考季的特殊故事。”主持人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现任我台首席记者的秦朗,秦记者。同时,他也是我们长郡中学的优秀校友。”
秦朗!王鲲鹏脑中轰然一响!他想起来了!长郡中学的光荣榜上,常年挂着这位学长的照片和事迹!传说中他也是个游戏高手,高三时幡然醒悟,最后以优异成绩考入中传!他怎么会在这里?关于我的故事?
王鲲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死死盯着屏幕,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
画面切换。屏幕上出现了几张翻拍的照片:一张是王鲲鹏穿着长郡中学校服、在运动会上奔跑的旧照,阳光朝气;一张是他母亲张爱玲躺在病床上、戴着鼻氧管的苍白面容,眼神空洞;一张是父亲王建国佝偻着靠在工地钢筋旁、布满泥污和疲惫的脸;最后,是一张特写——那本深蓝色的、余额只有一千多元的存折,和旁边那个沾满泥浆、空空如也的蓝色小猪存钱罐!
“照片上的少年,名叫王鲲鹏,是我校今年的应届高三毕业生。”秦朗的声音透过电视传来,沉稳而饱含情感,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每一个观众的心,“今年高考,他考出了五百多分的成绩。这本该是一个家庭充满希望和喜悦的夏天。”
秦朗的语气转为沉重:“然而,命运却对这个刚刚经历高考洗礼的少年,开了一个无比残酷的玩笑。就在他憧憬着未来大学生活的时候,他的母亲突发脑干出血,深度昏迷,至今瘫痪在床,生死未卜。他的父亲,一位在粉尘中劳作了大半辈子的工人,被确诊为尘肺病III期,同样倒在了病榻之上。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瞬间被拖入了医疗费用的无底深渊,摇摇欲坠。”
画面适时切回医院走廊,秦朗指着病房的方向:“我们了解到,王鲲鹏同学在家庭遭遇如此剧变后,没有逃避,没有退缩。他像一个一夜之间被催熟的男子汉,用他那双本该握笔答题的手,笨拙地给母亲翻身擦洗,给父亲喂药拍背。为了筹集那如同天文数字般的医疗费,他放下了一个高考生的所有骄傲和矜持,甚至去了一家电脑维修店做最辛苦的学徒,用沾满油污的双手去挣取那一点微薄的血汗钱!”
镜头扫过王鲲鹏在“老周电脑诊所”里埋头拆装机箱、满脸汗水和油污的工作照(不知何时被拍下的),又扫过他深夜蜷缩在病房冰冷地板上打盹的疲惫身影。画面充满了无声的力量。
“高考五百多分,对于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本可以拥有一个不错的未来平台。”秦朗的声音带着痛惜,但更多的是力量,“但此刻,对王鲲鹏而言,大学的校门似乎变得遥不可及。他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希望,都被病魔的阴影和巨额的费用死死拖住,挣扎在生存的边缘。”
秦朗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镜头:“但,我们长郡人,从不轻易言败!王鲲鹏同学在绝境中展现出的孝心和担当,值得我们所有人伸出援手!他的父母需要救治!他的未来,也不应就此折断!在这里,我谨代表长郡中学校友会,发起倡议:让我们汇聚爱心,帮助王鲲鹏一家渡过难关!帮助这位坚韧的少年,重新拾起书本,回到他本该驰骋的赛道!”
画面下方,清晰地打出了水滴筹的链接、长郡校友会专项捐款账户,以及市一院为王鲲鹏父母设立的医疗救助专项通道。秦朗的声音铿锵有力:“天助自助者!王鲲鹏同学没有放弃他的责任,我们,又怎能放弃这样一个在苦难中依然选择扛起家庭重担的少年?”
节目结束了。超市门口聚集的零星几个看客发出唏嘘的议论。王鲲鹏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巨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提游戏!一个字都没有提!秦朗学长…不,秦记者,把他所有的荒唐、自私、导致这一切的根源——那该死的游戏瘾——都巧妙地隐去了!节目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在家庭突遭厄运后勇于担当、自强不息的孝子形象!一个被命运无情捉弄却依然不屈的寒门学子!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无地自容的羞愧、难以置信的震动、以及绝处逢生的巨大感激的洪流,猛地冲垮了王鲲鹏的心防!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没有让那汹涌的酸楚和泪水当场决堤。秦朗学长保护了他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给了他一个重新站在阳光下的机会!这份恩情,重如山岳!
手机再次震动。是李老师。
“鲲鹏…看到了吗?”李老师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看…看到了…老师…”王鲲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秦朗学长…还有学校、校友会…动用了很多力量。”李老师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激动,“刚才医院那边来电话了!你爸妈后续的治疗费用,包括你爸需要的特殊治疗和康复,有着落了!专项通道刚开通,校友会的第一笔大额捐款和市里几个慈善基金就跟进了!彻底解决了!鲲鹏!你爸妈有救了!”
彻底解决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温暖而强劲的光,瞬间驱散了王鲲鹏心中积压多日的、冰冷的、关于金钱的恐怖阴霾!他背靠着超市冰冷的玻璃门,身体无法控制地顺着门框滑坐下去。他紧紧攥着那部廉价的老年机,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鸣,而是卸下千斤重担后,那混杂着无尽感激、后怕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王鲲鹏学弟,我是秦朗。节目看了吧?医疗费的问题不用担心了,安心照顾好父母。我在医院楼下咖啡厅,方便的话,下来聊聊?——秦朗”
医院楼下那间小小的咖啡厅,弥漫着廉价咖啡豆的焦香。王鲲鹏坐在秦朗对面,双手紧张地握着一次性纸杯,杯里的水微微晃荡。他低着头,不敢看对面这位气质沉稳、目光如炬的学长兼恩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和油污的痕迹,头发凌乱,身上的旧t恤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一点没洗掉的黑色机油。
“学…学长…谢谢您…”王鲲鹏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充满了无地自容的羞愧,“节目…还有钱…我…我…”
“不用谢我。”秦朗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要谢,就谢你在父母倒下后没有真的垮掉,还知道去维修店挣那点辛苦钱。这证明你骨子里还没烂透。”
“烂透”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王鲲鹏一下,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秦朗看着他,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鲲鹏,我查过你的资料。长郡中学,五百多分。底子不差。你本该在九月的某个大学校园里,而不是困在医院和维修店之间,把自己弄得满手油污。”
王鲲鹏的身体猛地一颤。
“医疗费解决了,是让你父母活下去的基础。但你的路呢?”秦朗放下勺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鲲鹏,“你就打算一辈子在维修店里拆螺丝?用你这双能考五百多分的脑子?”
“我…”王鲲鹏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从未敢想那么远。活下去,撑住父母,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复读。”秦朗的声音斩钉截铁,像一把锤子敲在王鲲鹏心上,“明年,再战高考!目标,985!”
“985?”王鲲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惶恐,“我…我不行…我耽误了那么久…而且…我…”他想说“我沉迷游戏早就把知识忘光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上火辣辣的。
“没有什么不行!”秦朗打断他,语气严厉起来,“看看你爸妈现在的样子!看看你自己!你欠他们的,不是几万几十万医药费能还清的!你欠他们一个本该前途光明的儿子!欠你自己一个本该不一样的人生!复读!考上顶尖的大学!用实实在在的、过硬的文凭和本事,将来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这才是真正的赎罪!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懂吗?”
“赎罪…堂堂正正…”秦朗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王鲲鹏混沌的意识深处。是啊,钱可以还,情怎么还?父母的绝望和病痛,是他亲手种下的因!唯有脱胎换骨,用最耀眼的成绩和未来,才能稍稍弥补那刻骨的伤痕!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王鲲鹏心底轰然喷发!他眼中那长久以来的迷茫、怯懦和自卑,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渐渐被一种近乎燃烧的、破釜沉舟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他曾经在峡谷中绝境翻盘时才会有的眼神!只是这一次,目标不再是虚拟的“Victory”,而是真实人生的救赎与涅盘!
“我…我复读!”王鲲鹏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嘶哑却无比坚定的力量,他抬起头,第一次勇敢地迎上秦朗的目光,“我一定考上!985!”
接下来的日子,王鲲鹏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病房、维修店和借来的复读资料间疯狂运转。
在维修店,他更加拼命。手上的油污和茧子越来越厚,但眼神却越来越亮。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清灰拆装,开始如饥似渴地向老周请教主板电路、元件识别、故障判断。老周嘴上依旧刻薄,但指点起来却毫不藏私。“这电容鼓包了,看见没?换了它!”“这供电mos管烧了,测下对地阻值!”王鲲鹏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些带着机油味的知识。他将维修的逻辑、排查故障的耐心,与曾经打游戏时研究攻略、分析数据的专注力惊人地融合。每一次成功修复一台疑难杂症的主机,那种攻克难关的成就感,竟丝毫不亚于当年在游戏里拿到五杀!
在病房,他依旧是沉默而细心的守护者。母亲的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瘫痪、失语,但眼神偶尔会随着王鲲鹏的身影移动,那只左手,在他握着书本坐在床边复习时,会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搭在他的书本边缘。父亲王建国的肺部感染得到了控制,咳血的次数减少了。他依旧沉默寡言,拒绝与王鲲鹏有过多交流,但当他靠在床头,看着儿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就着病房小桌板,眉头紧锁地演算着密密麻麻的数学题时,那死寂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光,极其缓慢地,重新点燃。
夜深人静。同病房的病友早已沉入梦乡,只有仪器规律的嗡鸣和父亲偶尔压抑的咳嗽声。王鲲鹏蜷缩在陪护椅上,腿上摊开的是借来的、布满前人笔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他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眼睛。
“函数f(x) = ax2 + bx + c 经过点(1,2),且f(0) = 3, f(2) = 1, 求a, b, c的值…”他看着一道错题,眉头紧锁。这题他上次做错了。脑海中本能地闪过一个游戏画面——那是在某个高难副本里,boss的三个不同阶段对应不同的技能释放规律和伤害数值,需要精准计算应对策略和走位。那种对数据、对模式、对逻辑链条的极致专注和推演能力,被他强行从虚拟的峡谷战场,迁移到了眼前这布满符号和数字的纸页上!
他拿起笔,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划动,列出方程,代入数值,演算推敲。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不是在解题,而是在破解一个精密复杂的游戏机制!当最终得出正确的a,b,c值时,一股熟悉的、在游戏中攻克难关后的巨大快感和成就感猛地涌上心头!只是这一次,这成就感无比真实,无比踏实!它来自于知识本身的力量,而非虚拟的荣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翻开了下一页。眼中燃烧的,是比当年在网吧鏖战通宵时更炽热、更纯粹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救赎”,叫“未来”。
一年后。盛夏,蝉鸣聒噪。
长郡中学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纸张油墨的味道。高考放榜,红底金字的录取名单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王鲲鹏挤在人群外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拼命往前挤,只是远远地望着,手心全是冷汗。一年的悬梁刺股,无数个与油污、公式、父母病痛相伴的日夜,成败在此一举!
“鲲鹏!鲲鹏!”一个兴奋的声音穿透人群。是赵磊!他奋力挤出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小小的打印纸条,脸上是狂喜的笑容,几步冲到王鲲鹏面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中了!中了!电子科技大学!985!电子信息类专业!你小子真行啊!”赵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将那张纸条塞进王鲲鹏手里。
纸条上,清晰地打印着:
**考生姓名:王鲲鹏**
**录取院校:电子科技大学**
**录取专业:电子信息类**
电子科技大学!985!电子信息类!
王鲲鹏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的视网膜,深深烙印进灵魂深处!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字迹,滴落在紧攥着纸条、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市一院的方向狂奔而去!夏日的风在他耳边呼啸,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却吹不散心中那汹涌澎湃的狂喜和想要立刻分享的渴望!
他冲进熟悉的病房。母亲张爱玲依旧安静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鼻氧管下,呼吸平稳。父亲王建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虽然依旧瘦削,脸色却比一年前好了许多,正低头看着一份报纸。
“爸!妈!”王鲲鹏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颤抖,他冲到床边,将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颤抖着递到父亲眼前,“我考上了!电子科技大学!985!电子信息类!”
王建国拿着报纸的手猛地一颤。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聚焦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心里。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但那双死寂了太久太久的眼睛里,却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深潭,剧烈地波动起来!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微弱的狂喜,最终化为一种深沉到极致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复杂情绪!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握着报纸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惨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病床上的妻子。张爱玲似乎被儿子的声音和丈夫的异样惊动,空洞的目光艰难地转动着,最终落在了王鲲鹏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气流声。那只瘫痪的右手依旧无力,但搭在被子上的左手,却极其艰难地、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朝着儿子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那动作,僵硬、笨拙,却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像一面在废墟上艰难竖起的、象征着不屈与骄傲的旗帜!
王鲲鹏的视线瞬间被泪水彻底模糊!他再也无法抑制,扑到母亲床边,紧紧握住母亲那只艰难竖起大拇指的手,将脸深深埋在那布满针眼和药味的手背上,嚎啕大哭!这一次,是喜极而泣!是劫后余生!是向死而生的彻底宣泄!
王建国依旧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录取通知书和皱巴巴的报纸。他死死盯着病床上紧紧相握的母子俩,看着妻子那根倔强竖起的大拇指,听着儿子那如同受伤幼兽终于归巢般释然的痛哭。他那张如同岩石般冷硬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了!
浑浊的泪水,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汹涌地、无声地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温暖的痕迹。
窗外,阳光正好。夏日的蝉鸣,如同胜利的号角,响彻云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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