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下来，药材攒了不少，有些已经晾晒得差不多了。
去镇上前一晚，叶青阳仔细地将那些干透的药材按沐颜汐教的方法分类，用草绳捆扎得整整齐齐。
她几乎一夜没睡踏实，天不亮就起身，挑着整理好的药材，早早来到了与沐颜汐约定的村口。
晨曦微光中，她局促地站在路边，看着自己打了补丁的衣角和沾满泥点的布鞋，心里有些打鼓。
她原以为是要走路的……
就在这时，一辆青帷马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停在她面前。
驾车的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汉子。车帘掀开，露出沐颜汐清丽平静的脸庞。
“上车。”她言简意赅。
叶青阳看着那干净整洁的马车车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微微发烫。“沐姐姐，我……我走着去就行，这东西不沉……”她下意识地不想占这个便宜，更怕自己一身尘土弄脏了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马车。
沐颜汐看着她几乎要缩起来的肩膀，太明白这种局促从何而来了。
她神色未变，只淡淡说了一句：“走路太慢，耽误我逛集市。上来吧，顺路。”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下子冲散了那点无形的尴尬。
叶青阳这才嗫嚅着道了谢，小心翼翼地将药材筐放在车辕旁，自己则有些笨拙地爬上了马车。
一进去，她更是被里面的宽敞和舒适惊住了。
柔软的坐垫，车内甚至还有一个小几，放着茶壶。
她不敢乱动，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马车缓缓启动，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沐姐姐……这马车真好。”她小声说，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我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呢。”
沐颜汐闻言，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叶青阳那张带着新奇和窘迫的年轻脸庞上。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第一次鼓起勇气走进奢侈品店，却被店员用挑剔目光打量的、一无所有的自己。
那时的局促和强装镇定，与眼前的少女何其相似。
心口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叶青阳，还是在抚慰当年那个无人问津的自己。
“这是第一次，”沐颜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后，会是常态。”
叶青阳猛地抬头，撞进沐颜汐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
那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施舍，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未来的笃定。
一股热流猝不及防地涌上眼眶，她慌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再抬起时，眼睛里像是被水洗过的星辰，亮得惊人。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沐颜汐不再看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
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疏离。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姑娘，比当年的自己，要坚强得多。
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叶青阳一改在山里的沉默，变得活络起来。
她小心地跟在沐颜汐身侧半步的位置，低声且快速地介绍着：
“沐姐姐，前面那家布庄料子实在，但价格咬得紧，不太还下价；
右边那个卖陶罐的老伯人实在，从不缺斤短两；
再往前那家肉铺……听说有时会给客人搭些不好的边角料，得仔细瞧着……”
她对这镇上的市井百态如数家珍，哪家诚信，哪家狡猾，心里都有一本清楚的账。
这都是她常年用微薄收入换取生活必需品时，一点点积累下来的经验。
沐颜汐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有叶青阳这个“活地图”在，确实省去了许多麻烦。
两人首先来到的是一家挂着“济世堂”匾额的药铺。
店铺不算小，伙计却有些懒洋洋的。
叶青阳有些紧张地将捆扎好的药材从背篓里取出，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眼皮耷拉着，随手翻了翻那些晾晒得干爽、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药材，目光在叶青阳洗得发白的衣衫上扫过，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些啊……品相一般。喏，这车前草，五文钱一斤；这蒲公英，八文；这益母草……算了，给你算十文吧。这些加起来……”他拨弄了几下算盘，“给你一百二十文，顶天了。”
叶青阳一听，心脏猛地跳快了几分。
一百二十文！
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往常她挖几天野菜也卖不到这个数！她下意识就想点头，有了这些钱，爹的药钱就能凑上一大半了！
她正要答应，一直沉默的沐颜汐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沐颜汐虽不通具体药材市价，但她看得懂人。
那掌柜眼神里的轻视和敷衍几乎不加掩饰，开价时更是连药材都没仔细辨认，分明是看叶青阳年纪小、穿着寒酸，故意压价。
“掌柜的，这价，不合适。”沐颜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清的笃定。她没多说，直接动手，将柜台上的药材利落地重新捆好，放回背篓，对还有些发懵的叶青阳道：“我们换一家。”
那掌柜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姑娘身边还有个明白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了一句：“嫌少？就这个价，爱卖不卖……”
叶青阳虽然心疼那“一百二十文”，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沐颜汐。
她咬咬牙，背起背篓，跟着沐颜汐走出了济世堂。
沐颜汐带着她，径直走向集市另一头一家门面稍小、但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回春堂”。
这回春堂的掌柜是个面容和蔼的老者。见她们进来，便主动迎上前。
沐颜汐示意叶青阳再次拿出药材。
老者仔细地查看起来，不时拿起一些放在鼻尖闻闻，又对着光看看成色。
“嗯……小姑娘收拾得很干净，晾晒得也到位，药性保存得不错。”老者点点头，开始报价，“这车前草，品相中上，算你十二文一斤；蒲公英，叶多根壮，十五文；益母草，正是好时候，十八文……咦？这何首乌，虽年份浅些，但也是野生的，给你算……二百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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