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吱呀作响的道观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料、干燥草药和香烛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中景象映入眼帘。
张韵雅、段丽丽、王茜三人,正蜷缩在廊檐下的阴影里,像三只被雨水打蔫了的鹌鹑。
与前几日那副肿胀如猪头、涕泪横流的狼狈凄惨相比,此刻她们身上的浮肿竟已消退了七八分。
虽然脸上、手臂上还残留着不均匀的红斑和抓挠的血痕,眼睛也带着惊惶未定的浮肿,但至少五官轮廓清晰可见,不再是那副骇人的模样。
沈懿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如同掠过几片无关紧要的落叶。或许方才感受到了这世间的美好,心中那股微末兴致,在看到她们这副劫后余生、惊弓之鸟的姿态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余一片索然无味。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厢房方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沈懿!”
张韵雅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尖利,带着破釜沉舟般的急切。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因久坐而发麻,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扑倒在沈懿脚边的青石板上。
段丽丽和王茜见状,也连滚爬爬地跟着跪下,三个脑袋在沈懿面前深深埋下。
“我们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张韵雅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以前是我们不是人!是我们瞎了眼!是我们混蛋!不该在学校里……不该那样对你!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她语无伦次,涕泗横流,将过往的霸凌行径不打自招地一股脑倒了出来。
段丽丽和王茜也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哭喊着附和:“我们再也不敢了!饶命啊沈懿!”
沈懿的脚步终于停下。
她微微垂眸,俯视着脚边这三个曾经趾高气扬、如今却卑微如尘、磕头如捣蒜的身影。她们涕泪横流的脸上,写满了对未知惩罚的极致恐惧和对生存的卑微祈求。
一丝冰冷彻骨的杀机,如同蛰伏于深渊的毒蛇,骤然在她眼底最深处闪过。
快得如同错觉。
那是对蝼蚁般生命本能的漠视,是对纠缠不休的厌烦,更是对她们口中那些“过往”行径的、源自这具身体残存记忆的厌恶。
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清风道长苍老而疲惫的叹息声,如同穿过岁月的微风,在沈懿身侧响起。
“唉……懿儿她……”
沈懿眼底那丝冰寒的杀意瞬间敛去,恢复古井无波。她侧过头。
清风道长并未看她,目光越过跪地的三人,投向庭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松,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悲悯和一种勘破世情的无奈。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天地诉说。
“懿儿本先天不足,体弱……命途多舛,何苦再添业障?罢了,罢了……”
话音未落,他已拂动宽大的袍袖,仿佛要将这院中的污浊与纠缠尽数拂去。
他不再停留,身影带着一种沉重的萧索,径直穿过庭院,消失在后院幽深的门洞之中。
那声叹息,如同沉重的暮鼓,敲在寂静的院落里,也敲在沈懿的心上。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回跪伏在地的三人身上。那丝刚刚升起的、想要彻底清净的念头,被师父那声叹息中蕴含的复杂意味压了下去。她眼中再无波澜,只剩下彻底的漠然。
“起来。”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毫无情绪:“回去。每日用生菜籽油擦拭清洗三遍。七日内,不可沾生水。七日后,自愈。”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仿佛她们身上的痛苦,她们的恐惧,她们的忏悔,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缕尘埃。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三人错愕、茫然、难以置信交织的目光,径直转身,推开自己厢房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扉合拢,将她与外面那个充斥着恐惧、忏悔和复杂情绪的世界彻底隔绝。
廊檐下,只留下三个呆若木鸡的女生。
张韵雅还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额头贴在冰冷的石板上,传来的寒意让她一个激灵。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从刚才的卑微祈求迅速转为惊疑不定和一丝不甘。
“她……她就这么打发我们走了?”
段丽丽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难以置信,她摸了摸自己脸上残留的刺痒红斑:“菜籽油?还不能沾水?这……这能行吗?”
王茜也怯怯地开口,带着后怕:“韵雅,我……我们怎么办?她说的……能信吗?万一回去又……”
张韵雅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膝盖,眼神却阴沉下来,闪烁着算计和一种被轻视的恼怒。
她看着沈懿紧闭的房门,又想起清风道长那声叹息和拂袖而去的背影,一股寒意夹杂着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邪门!”
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狠劲,“你们没发现吗?自从那次……之后,沈懿整个人都变了!眼神,说话,连……连那种感觉都变了!就像……就像换了个人!”
她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只觉得此刻的沈懿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陌生。
“她身上肯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然怎么解释她突然会‘看病’了?怎么解释罗老师、李老师的事?还有操场上……”张韵雅想起课间操时那如同噩梦般的混乱,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眼中的偏执却更甚,“她刚才那样子,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随便说个偏方就想打发我们?万一我们信了,回去用了她的法子,情况反而恶化了呢?到时候找谁去?她躲在这破道观里,我们还能冲进来不成?”
段丽丽和王茜被她说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还未完全消退的肿痒,眼中也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那……那我们……”
王茜怯生生地问。
张韵雅眼神一厉,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不能走!绝对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得留下来!赖也得赖在这里!我就不信,她真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出事?她那个老道士师父看着心软!我们就守在这!看她能怎么办!”
她打定了主意,要利用清风道长可能的恻隐之心和对沈懿的约束。
夜色如墨,悄然覆盖了清风山。
山风穿过道观的檐角,发出呜呜的悲鸣,更添几分阴森。
三个女生最终没敢真的“赖”在沈懿门口,而是瑟瑟发抖地挤在道观角落一间堆放杂物的柴房里,用散发着霉味的旧草席勉强御寒。
跳蚤在黑暗中窸窣活动,冰冷的山风从门缝窗隙钻入,冻得她们牙齿打颤,抱作一团。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们惊惧地竖起耳朵,疑神疑鬼。饥饿、寒冷、恐惧和身体残留的刺痒折磨着她们的神经,将白天的恐惧无限放大。
张韵雅咬着嘴唇,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柴房破旧的门板,眼中闪烁着怨毒与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
……
寅时末刻,约凌晨五点,万籁俱寂,夜色最浓,山风也仿佛倦怠。
道观深处,那间狭小朴素的厢房内,沈懿习惯性地睁开了双眼。
没有一丝初醒的迷茫,那双眸子在浓稠的黑暗中,清澈冷冽得如同浸在寒泉里的墨玉,瞬间便锁定了头顶那被岁月熏染成深褐色的老旧房梁。
体内,那缕微弱却精纯无比、日夜运转不息的内息,如同蛰伏的游龙,在奇经八脉中缓缓流淌,无声地滋养着这具“先天不足”的躯壳。
她无声地起身,动作轻灵得像一片羽毛飘落。
没有点灯,仅凭窗外透入的微薄天光,便精准地穿戴整齐那身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
她推开房门,冰冷的、带着浓郁草木清气和露水寒意的山风瞬间涌入,拂过她的面颊。天幕是深邃的墨蓝,启明星孤悬东方,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她步入清冷的庭院。
古松虬劲的枝桠在微曦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她寻了一处背风、平整的青石板,面对东方天际那抹即将诞生的鱼肚白,缓缓盘膝坐下,五心朝天。
眼帘轻阖。
呼吸变得悠长、深缓、细微,几近于无。
玄玉印记微微流转和她身体渐渐融合,仿佛她整个人的生命体征都降到了最低点,与周围沉睡的山林也融为了一体。唯有意识沉入一片玄玉印记深处,如同潜入深海的明珠。内息在神念的引导下,不再满足于温养,而是沿着一条玄奥繁复、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路径,开始加速流转、搬运周天。每一次循环,都如同无形的刻刀,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凿刻着这具身体的潜能壁垒,将那些沉淀于经脉骨骼最深处的、源自“先天不足”的沉疴与滞涩,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冲刷、涤荡。这个过程缓慢而艰涩,如同逆水行舟,稍有差池便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反噬己身。她的额角,在黎明前最深的寒意里,竟悄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几近透明的汗珠,如同晨露凝结。
当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终于被初升的朝阳染上第一缕金红,她缓缓收功。
再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复归深邃的平静。体内那缕内息似乎凝练了一丝,虽依旧微弱,却更添韧性。
她站起身,身形舒展。
没有花哨的起手式,一套古朴简练的道家导引功法便自然流淌而出。动作看似缓慢舒展,如白鹤亮翅,如灵猿舒臂,如古松盘根,实则内蕴一股绵绵不绝、刚柔并济的力道。每一个拉伸、扭转、开合,都精准地牵动着全身大小关节、深层次筋腱,将沉睡了一夜的僵硬与阴寒之气彻底驱散。筋骨舒展,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噼啪轻响,如同沉寂的种子在春日里舒展腰肢。
导引结束,体内气血已然温热活跃。她走向院角那堆码放整齐、却亟待劈开的圆木。晨曦的金光勾勒着她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没有半分犹豫,她操起倚在墙边那柄沉重的长柄斧头。斧刃在微光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弧光。
下一刻,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笃!笃!笃!”声便打破了道观的寂静,在清冽的山间空气中回荡。
那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手臂的挥动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浪费。沉重的斧头在她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每一次下劈都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感。斧刃精准地嵌入木纹最脆弱之处,手腕一抖一送,坚韧的圆木便应声而开,裂口光滑整齐。圆木在她脚边迅速减少,劈好的柴块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排列着,整齐地码向一侧,越堆越高。汗水再次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衣服下的背脊也微微透出汗迹,但她呼吸依旧平稳悠长,只有眼神专注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当最后一根圆木被干净利落地劈开,整齐的柴堆已足够道观烧上三五日。
沈懿放下斧头,气息依旧平稳。她走向厨房,舀起冰冷的山泉水,就着粗糙的木盆,快速而有力地清洗了双手和面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彻底的清醒。
灶膛里,昨夜留下的余烬尚温。
她扒开灰烬,埋入几块大小均匀的山薯。又取过一小袋金黄的糙米,淘洗干净,注入山泉水,架在灶上最小的铁圈上,用尚有余温的灶灰煨着。动作麻利,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快,一股质朴的、带着山野清甜和谷物焦香的混合气息,便从厨房的门缝里悄然弥漫开来,给这清冷的道观清晨注入了一丝温暖踏实的烟火气。
当朝阳彻底跃出远山,将万道金光泼洒进庭院时,沈懿已坐在廊下的小木桌旁。
一碗煨得恰到好处、米粒微微开花、散发着纯粹米香的糙米粥,一块烤得焦香四溢、掰开后露出金黄软糯内瓤的山薯,便是她做的早饭。
她吃得安静而专注,细嚼慢咽,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将食物中蕴含的、最精纯的生气一丝丝纳入体内,补充着方才消耗的精力。
最后一口温热的山薯咽下,她端起粗瓷碗,将碗底最后一滴米粥也喝净。放下碗筷,她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好碗勺,清洗干净,归置原位。
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帆布书包,里面装着她要上学用的课本。
她最后看了一眼寂静的庭院。
角落里那间柴房依旧紧闭着,里面蜷缩着三个被恐惧和怨毒折磨得彻夜难眠的身影,后院的方向,师父的气息沉静悠。
她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道观的山门。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她拉开。
门外,是沐浴在灿烂晨光中的、蜿蜒向下的青石板山路。山风卷起她的衣角和发梢,她微微眯起眼,迎着初升的朝阳,迈步踏出了山门。
她的身影在山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单薄而挺拔,如同离鞘的剑,沉默地刺向山下的世界。书包随着她的步伐,在肩头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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