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两侧宫道只有依稀几盏宫灯，长乐宫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开合一道。雪无痕裹着一件颜色暗沉的斗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北苑那偏僻荒凉的藕花坞。
他身上那件精心模仿的月白常服早已皱巴巴，领口甚至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隐约可见其下带着些许暧昧红痕的肌肤。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脸上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花了，显得狼狈不堪。
他拒绝了任何宫人的搀扶，独自一人踉跄着冲进冰冷的内室。反手紧紧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阵阵隐秘的、带着刺痛的不适感，清晰地提醒着他今夜经历的并非梦境。
没有温存，没有怜惜，只有帝王盛怒之下的粗暴和后来那近乎发泄般的、带着冰冷审视的“宠幸”。
他确实成功地靠近了陛下，却并非以他预想中那种被珍视、被错认成雪沉璧而得到温柔对待的方式。
他滑坐在地上，抱住冰冷的膝盖，身体微微发抖。这不是后怕，而是一种计划偏离掌控、甚至某种程度上被羞辱后产生的强烈屈辱感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陛下最后看他的眼神，太冷了，仿佛他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然而，这股屈辱感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过——扭曲的兴奋与野心。
无论如何，他成功了！他成为了陛下的人！即便过程不堪，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一夜，他便有了往上爬的资本，有了在这后宫里站立的底气！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狼狈却难掩野心的脸，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算计的笑容。雪沉璧……我的好嫡兄，你且看着吧。你得不到的恩宠，你守不住的位置，未必就不能易主！
他挣扎着站起身，开始仔细地清理自己身上的痕迹。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何将这一夜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雪无痕正强忍着身体的隐秘不适与心头的纷乱思绪，仔细清理着今夜留下的痕迹。
清理完后，雪无痕躺在床上带着浑身的痛意以及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门外忽然传来了心腹内侍温玉又惊又喜、带着颤抖的通传声：
“主子！宫令大侍刘恭言刘大人来了！带着旨意来的！”
雪无痕心中猛地一跳，迅速穿上衣袍仔细。整理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快步迎了出去。
只见刘恭言手持明黄卷轴，面带惯常的看不出深浅的笑容，站在院中。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内侍，捧着代表御卿位份的服饰和印信。
“谨良卿雪无痕接旨——”刘恭言的声音平稳而清晰。
雪无痕立刻跪伏在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咨尔谨良卿雪氏无痕，性资敏慧，克娴内则，侍奉勤勉，深慰朕心。兹仰承太上凤君慈谕，特晋封为御卿。尔其祗膺茂典，益懋芳猷。钦此——”
御卿！ 自己的付出获得了实打实的晋升！而且他还是有封号的御卿，他终于从爬在了所有新人的前面！
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之前那点屈辱和不安冲得无影无踪！雪无痕（现在该称谨御卿了）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他强压着激动，以最恭顺的姿态叩首谢恩：
“臣卿雪无痕，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兴奋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恭言将圣旨交到他手中，笑容可掬地道贺：“恭喜谨御卿，贺喜谨御卿。陛下隆恩，还望御卿日后更加尽心侍奉。”
“刘大人提点的是，无痕定当铭记于心，不负圣恩！”雪无痕接过圣旨，感觉那卷轴滚烫，仿佛烫着他的手，也烫着他的心。
送走刘恭言后，雪无痕紧紧攥着那卷圣旨，环顾着依旧荒凉的藕花坞，虽然未能迁居，但位份的晋升已让他扬眉吐气！他是御卿！是陛下亲口嘉奖“性资敏慧、侍奉勤勉”的御卿！
“衡玉！将这藕花坞给本御卿好好收拾一番！”他意气风发地吩咐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野心。
这一步，他走对了！陛下果然注意到了他！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凭借手段，一步步走向更高处的未来。
晨光透过精雕的窗棂，洒在椒凰殿光洁的金砖地上。
雪沉璧端坐于鸾座上，面色是一贯的沉静，只是眼下淡淡的青影，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刚刚处理完宫务的琐事，便听闻宫人禀报，新晋的谨御卿雪无痕前来聆听教诲。
雪无痕穿着一身新赶制符合御卿规制的湖蓝色锦袍，步履从容地走进殿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躬身行礼：“臣卿无痕，参见凤君殿下。蒙陛下天恩，晋封御卿，特来聆听殿下教诲。”
雪沉璧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透着截然不同气质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自然听说了雪无痕昨夜侍寝的消息。没想到与自己争吵后不过几天，她转身便宠幸了旁人，还是……他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庶弟。
“起来吧。”雪沉璧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既晋御卿，更当时时谨记身份，恪守宫规，尽心侍奉陛下，戒骄戒纵，上尊下宽、莫负圣恩。” 这番教诲，是例行公事，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雪无痕起身，抬起眼看着雪沉璧看似无懈可击的容颜，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疲惫。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语气愈发显得“诚恳”：
“殿下教诲，臣侍定当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怀。”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
“只是……臣卿见殿下神色似有倦怠，可是凤体欠安？陛下如今对臣侍多有垂怜，若殿下需要，臣卿或可向陛下进言，让陛下过来看看殿下，或许臣卿 替殿下解释几分……”
雪沉璧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他垂下眼眸，避开那道带着挑衅的目光，声音淡了几分。“放肆！陛下与本殿的事情还容不得你多嘴。陛下政务繁忙，去处自有圣裁，非你我可妄加议论。”
他感到一阵细密的痛楚从心口蔓延开。不是因为雪无痕的挑衅，而是因为这话语背后所揭示的、凤昭阳对他的疏远，以及她转身便与他人亲近的事实。
雪无痕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得意，面上却愈发恭顺。“是，臣卿失言了。望殿下恕罪。殿下若无其他教诲，臣卿便先行告退了。”
“退下吧。”雪沉璧挥了挥手，不愿再多言。
雪沉璧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缓缓闭上眼，将杯中早已微凉的茶水饮尽。
那苦涩的滋味，仿佛一直蔓延到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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