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凰殿
宴会散罢，夜色如墨。
雪沉璧回到椒凰殿，褪去一身华服，只觉得疲惫入骨。
他拿起一盏清茶正打算喝，心腹内侍知言却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入，手中紧握着一个狭长的乌木盒，盒上并无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不祥的阴冷。
“殿下，”知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此物……是恪亲王暗卫送来，指名要您亲启。送东西的人放下便迅速消失了。”
雪沉璧接过那冰冷的木盒，指尖触及盒盖时，竟感到一阵寒意。
打开后盒内没有寻常的礼物，只有一封信，和一支已然干枯、却依旧能辨出形态的梅花枝。
那梅花枝嶙峋扭曲，仿佛凝结着无数未诉之于口的寒夜。
雪沉璧的瞳孔猛然收缩——那是多年前，他与凤昭云在梅林偶遇共同折下的。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展开那封信。
信上的字迹狂放而潦草，仿佛书写之人情绪极度激动，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偏执：
“璧儿：
一别数年，塞外每一个风雪呼啸的夜晚，我都靠着回忆度过。回忆你的眉，你的眼，你在我面前蹙眉的模样！
你可知我当初为何拼命争取太女之位？不仅仅是为了权力，更是为了能有资格堂堂正正地拥有你！
可你……你却嫁给了她！我至今仍记得你接旨时苍白的脸色，记得你大婚之日我策马离京时喉间的血腥气。
这些年来，塞外风沙磨去了我许多棱角，唯独磨不去这份情意。
现在你成了凤君，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姐夫’！你知道我是何等锥心之痛吗？！
今日殿上相见，见你坐在她身侧，我却心如刀绞。
你我之间，从来不是情意不够，而是命运弄人！是母皇！是那道该死的赐婚圣旨！
看着你坐在她身边端庄得体的模样，我只想问一句：若当年没有那道圣旨，今日站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是我？
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想象若是没有那道圣旨，你我该是何等恩爱！
我派人暗中收集你在宫中的一切消息，你每一声咳嗽，你每一次蹙眉，我都知道！我知道皇姐君侍众多，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快活！这让我心痛，更让我愤怒！
你是我的！本该是我的！若不是母皇偏心，若不是皇姐横刀夺爱，站在你身边的人应该是我！这深宫如同牢笼，将你困住，也将我的心撕碎。
我回来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屈服于所谓的命运。
我要把你抢回来我身边！皇姐能给的，我将来未必不能给你，甚至能给你更多！她坐拥天下，却让你在这深宫中独守空闺，她根本不配拥有你！
这支梅，是从我们相遇的那棵老梅树上折下的。它陪我熬过无数边关寒夜，如今，我把它还给你。这一次我会把你重新夺回到我身边！
等着我。勿忘梅下之情。
—— 云 笔”
信纸从雪沉璧颤抖的手中滑落。
他脸色变得煞白，浑身冰凉。
“梅下之情”？那根本是她一厢情愿的执念！这已不是问候，而是赤裸裸的偏执、疯狂的宣告和对女帝毫不掩饰的挑衅！
是，他曾经是对凤昭云有过感情，那段年少时光确实存在。但那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先帝赐婚，自从他真正了解凤昭阳、爱上凤昭阳之后，他的心就再没有过半分摇摆。
可现在，凤昭云这封信，不仅试图唤醒那些早已被他埋葬的过去，更是将他对凤昭阳的忠诚曲解为身不由己，这简直是对他感情的最大亵渎！
“知言！”他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
知言应声而入，看到主子惨白的脸色和地上那封信与枯梅，也吓了一跳。
“立刻！将此信，给我烧了！”雪沉璧指着地上的东西，胸口剧烈起伏。
殿下，这梅花枝......
一起烧了！雪沉璧斩钉截铁，连带着这些荒唐的念头，一并烧干净。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知言连忙捡起信和梅枝，匆匆退下处理。
殿内，雪沉璧颓然跌坐在凤椅上，冷汗已浸湿了里衣。
他现在爱的是凤昭阳，现在是往后更是！
他清楚，自己此生此心，早已许给了凤昭阳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昭阳殿
夜深人静，昭阳殿内只余几盏长明灯摇曳。
凤昭阳正批阅着最后几本奏章，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御阶之下。
“陛下。”隐卫的声音低沉沙哑，“戌时三刻，恪亲王府一名暗卫潜入椒凰殿角门，将一乌木长盒交予凤君殿下内侍知言。盒内……疑似装有信函一支干枯梅枝。”
“咔嚓！”
凤昭阳手中的白玉茶盏应声而碎！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她却浑然不觉疼痛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内死一般寂静。隐卫伏地更低，连呼吸都屏住了。
梅枝……凤昭云竟敢送梅枝！
凤昭阳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的刺痛。
她想起晚宴上凤昭云看向雪沉璧那隐晦的目光，想起雪沉璧过分平静的侧脸……所以，他们之间，竟还有旧物相传？!
良久，那骇人的怒火一点点被她强行压下，眸中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寒意。
她缓缓松开手，任由碎片和鲜血落在案上，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朕知道了。退下。”
隐卫如蒙大赦，瞬间消失无踪。
凤昭阳取过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掌心的血迹，仿佛那伤口不在自己身上。待血迹擦净，她将染血的帕子丢在一旁。
“李恭礼。”
禁察大侍李恭礼如同早已候在阴影中般，应声现身。“奴才在。”
凤昭阳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向李恭礼。“即刻起，给朕盯紧恪亲王府。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哪怕飞进去一只蚊子，朕都要知道它的公母。她手下的那些暗卫，给朕一个个揪出来，朕倒要看看，朕的这位好皇妹，到底想在这京城掀起多大的风浪！”
“奴才遵旨！”李恭礼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冷光。他深知，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李恭礼退下后，凤昭阳独自坐在空旷的殿内，看着掌心那道新鲜的伤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苦涩的弧度。
凤昭云，你若敢伸手触碰朕最不能碰的人，就要准备好承受朕的雷霆之怒。
这笔账，她会连本带利，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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