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云芷那“一语定乾坤”的断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李维等人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彻底摧垮。皇帝雷霆震怒，旨意已下，身着铁甲的宫廷侍卫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便要将其一干人等押解下去，打入暗无天日的天牢。
然而，就在这尘埃似乎即将落定的瞬间，异变陡生！
“等等！陛下！臣招！臣全都招了！”
一声凄厉的、带着崩溃哭腔的嘶吼，猛地从瘫软在地的人堆里炸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原本与李维、张谦等人跪在一处的户部郎中李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竟挣脱了侍卫的钳制，连滚带爬地扑倒在丹墀之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顷刻间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已分不清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五官因极致的恐惧与绝望而扭曲，眼神涣散，再无半分朝廷大员的体面与从容。
“是臣！是臣做的！百花楼的火是臣派人放的！小蝶……不，那个婢女也是臣下令灭口的！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金殿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旋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谁都没想到，最先崩溃招认的，竟是平日里看似最为圆滑谨慎的李维！
皇帝抬起手，微微下压，示意侍卫暂缓动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状若疯癫的李维，声音冰冷如铁：“李维，将你的罪行，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朕必让你尝尽世间极刑！”
萧绝与云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了然。李维的崩溃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身处户部要害，直接经手漕运与账目，压力最大，破绽也可能最多。云芷那无法辩驳的“骨证”，成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击。
李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磕磕绊绊地开始供述：
“陛下……臣……臣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啊！数年前，臣……臣在漕运账目上做了手脚，贪墨了巨额银两，被……被那百花楼的牡丹知晓了！她……她根本不是普通的花魁，她是那条走私链摆在明面上的管事！她手握臣贪墨的证据，以此要挟臣，让臣利用职权，为他们的走私货物，尤其是那利润惊人的‘鲛人香’和……和火铳，打开方便之门，在漕运关卡上放行……”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将如何被牡丹胁迫，如何利用户部郎中的身份为走私网络保驾护航，如何参与利益分成的肮脏交易，一一揭露出来。殿内百官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这走私网络竟已渗透至此，连火铳这等禁物都敢沾染！
“后……后来，”李维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与恐惧，“那牡丹不知为何，似乎想要摆脱控制，或是掌握了更关键的秘密，开始变得不安分。她手下那个叫小蝶的杂役，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似乎……似乎察觉到了一些账目往来与货物进出之间的异常，尤其是通过王朗那条……那条废河道偷偷运进来的‘鲛人香’！”
他提到了王朗和“幽灵水道”！这与云芷和萧绝的推演完全吻合！
“臣……臣怕事情败露！牡丹已经不可靠，这个小蝶更是隐患！正好……正好那时牡丹似乎也有意处理掉不听话的小蝶，于是……于是臣便心一横，决定一劳永逸！”李维的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臣……臣通过牡丹，联系了‘影阁’的人……让他们在百花楼纵火，制造意外，不仅要烧死小蝶灭口，更要趁乱将牡丹也……也一并解决，拿回她手中所有关于臣的证据！那些‘鲛人香’气味特殊，正好可以用来助燃，掩盖痕迹……”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纵火杀人！承认了与“影阁”的勾结！
“只是……只是没想到，‘影阁’那帮杀才，办事不利索，竟然让牡丹提前察觉，不知所踪！还……还留下了这许多首尾！更没想到，陛下明察秋毫，靖王殿下……和这位云姑娘……”他惊恐地看了一眼云芷，身体抖得更厉害，“竟……竟能从那堆焦骨里，看出如此多的破绽！臣……臣悔不当初啊！”
李维的供述，虽然因恐惧而显得有些混乱，但核心脉络清晰无比：他因自身贪腐被牡丹抓住把柄，被迫成为走私保护伞，后又因担心小蝶知晓秘密和牡丹失控，遂勾结“影阁”杀人纵火，企图毁灭一切证据。
他的招认，如同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原本还强自支撑的张谦、赵莽等人，见李维已然全盘崩溃，心理防线也随之彻底坍塌。张谦面如金纸，喃喃道：“完了……都完了……”赵莽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皇帝听完李维的供述，脸上已是一片雷霆之怒前的可怕平静。他缓缓坐回龙椅，目光如刀，扫过瘫倒在地的几人。
“李维，勾结江湖匪类，纵火杀人，贪墨国帑，私通走私，罪证确凿，其行可诛，其心当剐！张谦、赵莽、沉万金、王朗等，涉案其中，罪责难逃！”皇帝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传朕旨意，将一干人犯押入天牢，详加审讯，理清所有罪状，依律严惩，绝不姑息！其家产，悉数抄没！其族眷，流徙三千里！”
“陛下圣明！”
这一次的应和声，比之前更加整齐，更加响亮，带着一种见证罪恶伏法的凛然正气。
侍卫们再无迟疑，将彻底瘫软如泥的李维、面无人色的张谦、昏死过去的赵莽，以及早已吓傻的沉万金和王朗，如同拖拽死狗一般，拖出了金殿。
真凶，终于在这金殿之上，在铁证与崩溃的供述中，伏法认罪！
云芷看着那些人被拖走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她以笔为刃，以骨为证，终究没有让真相湮灭，没有让无辜者枉死。
萧绝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做得很好。”
云芷微微颔首，轻声道：“只是第一步。”
是的，李维等人伏法，只是撕开了这庞大阴谋的一角。失踪的牡丹、金蝉脱壳的翠浓、神秘的“影阁”、以及那隐藏在最深处、能同时驾驭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依旧隐藏在迷雾之后。
但无论如何，这第一步，他们迈得无比坚实。
（第四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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