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空调发出微弱的嗡鸣。茶几上那支小小的录音笔和U盘，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两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张明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分析着疤脸男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信任他？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曾经设计陷害自己的帮凶？不信任？他给出的筹码太过诱人，如果为真，将是彻底扳倒赵德胜及其背后势力的决定性证据。
疤脸男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一丝窗帘缝隙，望着外面雨后湿漉漉的城市夜景，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疲惫和自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这种人，不值得信任。我出卖过太多人，包括王海。但现在，我是在出卖我自己。赵德胜倒了，我这条船已经沉了，但我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淹死。那些高高在上、把我们当棋子用、最后还想灭口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不是为了救你，也不是为了赎罪。我没资格赎罪。我是为了报复！报复那些把我们逼上绝路的人！你，张记者，你现在是唯一能把这报复变成现实的人！因为你‘死’了，他们放松了警惕！”
张明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疤脸男的动机听起来是合理的，是绝望中的反噬。但他依然不敢轻易相信。
“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真的？不是又一个陷阱？”张明盯着他问道。
疤脸男走回茶几旁，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冷酷、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赵德胜：
“……王海不能留了。他知道的太多，还想拿这个要挟我。疤脸，你带人去，处理干净，做成意外。”
然后是疤脸男当时有些犹豫的声音：“赵局，这……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怕什么？江边风大浪急，失足落水不是很正常吗？手脚利索点，别留尾巴！”赵德胜的声音不容置疑。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张明浑身冰冷，尽管早已知道真相，但亲耳听到赵德胜如此轻描淡写地下达灭口令，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愤怒。这段录音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疤脸男收起录音笔，又拿起U盘：“这里面是加密的，密码是王海的忌日。里面的账目往来，涉及几个你想象不到的人物。你可以验证。”
张明沉默了。证据的真实性似乎很高。但风险依然存在。疤脸男会不会在交出证据后，立刻通知他的人来灭口？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引诱他暴露位置的圈套？
“我怎么离开这里？”张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的人还在外面。”
疤脸男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我会安排。酒店后门有一条消防通道，直接通到隔壁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那里有一辆车，钥匙在车上。你开车离开，没人会拦你。”
“然后呢？你怎么办？”张明看着他。
“我？”疤脸男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我自有去处。或许，在你们把这一切公之于众之前，我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但至少，我拉了足够多的人垫背。”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种决绝的死志。张明意识到，疤脸男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这反而增加了他话语的可信度。
时间不多了。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
张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录音笔和U盘，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
“我答应你。”他看着疤脸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疤脸男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解脱，有疯狂，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
“好。”他点点头，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两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看了张明一眼，眼神冷漠，但没有阻拦。
疤脸男拉开房门，示意张明跟上。他们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一个不起眼的消防门前。疤脸男推开门，里面是昏暗的楼梯间。
“从这里下去，到底层，右转就是车库入口。车牌号江A·xxxxx，一辆黑色桑塔纳。”疤脸男低声快速说道，“快走！”
张明不再犹豫，闪身进入楼梯间，快步向下跑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他能感觉到疤脸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背上，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他一路狂奔，冲到地下车库，果然看到一辆半旧的黑色桑塔纳停在不远处。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钥匙就插在车上。他发动引擎，车子顺利启动。
他不敢耽搁，驾驶着汽车缓缓驶出车库，汇入夜晚的车流中。透过后视镜，他没有看到任何车辆跟踪。疤脸男似乎真的履行了承诺。
直到开出很远，确认绝对安全后，张明才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路边。他靠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全身。刚才的经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支录音笔和U盘。这两样东西，加上他之前交给林雨的日记和存储卡，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将赵德胜及其保护伞彻底钉死！
但是，林雨那边怎么样了？她是否安全地收到了包裹？那个牛皮纸包裹里，到底有没有王海留下的后手？
他现在必须立刻联系上林雨！疤脸男的反水意味着对方阵营已经开始崩溃和清洗，局势瞬息万变，必须尽快将所有这些证据整合起来，公之于众！
他拿出那台屏幕碎裂的手机，插上SIm卡，开机。他需要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U盘里的内容，然后想办法联系林雨。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在这光鲜的表象之下，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暴，正随着他手中的证据，悄然逼近临界点。
黎明，似乎真的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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