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后殿的东暖阁，今夜灯火并未如往常般通明用于批阅奏折，只点了几盏柔和的宫灯，光线暖融。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安神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
胤禛只穿着一身宽松的黄色缎袍，斜倚在临窗的暖榻上，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他手边放着一份摊开的内务府呈报，关于新入选秀女位份的奏事折子。
朱笔搁在一旁，并未蘸墨。
泠雪则穿着一身清水蓝的软缎寝衣，未施粉黛，乌发如瀑般垂在肩头，正蜷在榻的另一端，手里捧着一本民间搜罗来的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她赤着双足，纤白的脚随意地耷拉着，姿态放松得像只餍足的猫儿。
“皎皎。”
胤禛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
“嗯？”
泠雪应了一声，目光却没从书页上移开。
“新人的位份，内务府拟了个单子，你看看。”
胤禛将那份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泠雪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放下书，接过折子，就着柔和的灯光扫了一眼。
上面罗列着几个熟悉的名字和拟定的位份：
沈眉庄-贵人
甄嬛-常在
安陵-答应
博尔济吉特·青鸳-贵人
郭络罗·芜妍-常在
后面还附有简单的评语和拟定缘由。
她看得很快，唇角始终带着一丝玩味的弧度。看到安陵容时，她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如何？”
胤禛端起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被灯光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泠雪将折子递还给他，语气随意。
“沈眉庄家世好，端庄大方，给个贵人，妥当。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贵女，安抚蒙古，给贵人也应当。郭络罗·芜妍家世显赫，但性子骄纵，做常在磨磨性子也好。甄嬛……”
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常在？正好。太高了，怕她尾巴翘到天上去。”
胤禛听着她这番毫不客气的点评，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这张嘴真是……”
语气里满是纵容。他自然明白她对甄嬛那份莫名的不对付。
“不过……”
泠雪话锋一转，手指点着安陵容那一行。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胤禛挑眉：
“你觉得该给什么？她出身低微，性情倒是不错，能给个答应已是恩典。”
他对此女并无多少好感。
泠雪歪着头，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在后宫，出身低微也可以爬到很高的位置。四哥别忘了，她可是我和太后留下的人。给得太低，你是想打我和太后的脸吗？”
她凑近些，声音软糯带着点蛊惑的意味：
“四哥，我真的很喜欢她，好不好嘛？”
胤禛很少见到泠雪用撒娇换点什么想要的，他舍不得拒绝她的。他问道：
“那依你之见？”
“给个答应可以，但得有个封号。”
泠雪指尖在安陵容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封号就叫‘慧‘吧。”
“慧？”
胤禛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
“对啊，‘慧’。”
泠雪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聪慧敏达，才思敏捷。听起来多好听。名头先给她按上，我相信她以后会担得起这个封号的。”
胤禛失笑摇头，指着她：
“你就是想看热闹是吧。好，就依你。安陵容，封为慧答应。”
他提起朱笔，在折子上安陵容的名字旁，添上了“慧答应”三个字，笔锋沉稳有力。
处理完正事，胤禛放下朱笔，却没有立刻唤苏培盛进来将折子发还。
他侧过身，目光停留在泠雪脸上。灯下看美人，愈看愈觉惊艳。她已年近三十，在这个时代已不算年轻，可时光仿佛格外厚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慵懒从容的风韵，肌肤细腻如瓷，眉眼清澈通透，偶尔流露出的狡黠灵动，比少女时期更添魅力。
他看得有些出神，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触感微凉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和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皎皎，一晃眼，你都三十了……”
泠雪正拿起一块蜜饯要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挑眉看他，语气里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怎么？嫌我老了？”
胤禛低笑，手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蜜饯一起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桂花冷香，声音低沉而温柔：
“胡说。朕是觉得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够，又补充道：“比年轻时……更让人移不开眼。”
直白的赞美让泠雪耳根微热，心里却受用得很。她哼了一声，故意道：
“那是自然。本宫天生丽质，又会保养。哪像四哥你，天天板着脸，小心未老先衰！”
胤禛被她逗笑，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心头一动，俯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这个吻不带情欲，只有满满的珍视与爱恋。
泠雪微微一怔，唇角弯起，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回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声音闷闷的：
“知道就好。所以以后少惹我生气，多给我送点好吃的，不然我就真老了。”
“好，都依你。”
胤禛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心中被满足感和安宁填满。
江山在手，爱人在怀，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至于那些新入宫的小丫头们……
他瞥了一眼榻上的已批红的折子。
家族与个人的命运，或许都将因这本折子就此改写。
暖帐之外，夜色深沉。暖帐之内，温情缱绻。
帝妃二人相拥的身影，被灯光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静谧而幸福的画卷。
而那份决定着许多人命运的奏事折子，就静静地躺在榻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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