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好色,变态,轻浮,色狼,多情,暴力,色鬼,冷酷,傲慢,孤僻,色魔,阴暗,幕后黑手……”
豪作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扳着手指数落着我的“罪状”,语速快得让人担心她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些评价简直像是能把人送进地狱的密语,而且里面有些说法是不是重复了?还是说需要强调这么多遍?
“差不多了,你真的不怕断气吗。而且,这里站不下这么多人。”
我忍不住打断她,再说下去,这个道场都要被我的“恶劣品质”给塞满了。
“是你自己发问的……”
豪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别开脸,气息有些不稳。
“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且……这些都是我听来的评价……不是我想出来的。”
“哦,道听途说啊,豪作副会长,你未免也太不严谨了。”
豪作瞪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镜,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
“就像你自己说的,我们又没有那么熟,想要了解对方,大概……就只能靠这种方式了。”
“了解对方?”
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不是说专门要了解你什么的!就是说一个经常出现在你面前的陌生人,你多少也会对他产生一点兴趣吧?”
“经常出现?兴趣?”
“不许玩文字游戏!不是爱好那种兴趣!就是,好奇!求知欲!人类的本能!”
越解释偏得越远了,不过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别扭,但意思我明白。
我们之间的交集确实不多,我犯错她记过,嘴上不饶人偶尔气气她,也没别的了。
感觉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警察也是会了解犯人的生平的。
“但是……如果,你是问我现在的看法的话。”
豪作平复了一下呼吸,脸色还有些发红。
“就像我刚才说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当然,我也不知道你在背地里是什么样子,万一那些都是真的……”
“后半段完全是多余的,豪作同学。”
其实前半段也没有必要,就算全是恶评,我还是能笑出来。
“话说,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干、干嘛要安慰你。你这家伙自己看起来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就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了。”
“后面闲聊的两位,可以过来帮个忙吗?按住这个同学。”
白川老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某位空手道社员凄厉的哀嚎。
“不要酒精!好可怕!我会死的!恶魔!”
看来那边的“治疗”进行得也不太顺利。
“期末学生会算业绩的时候,发了奖金记得分我一杯羹。”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而且你干嘛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啊。”
◇
“多谢了,豪作同学。虽然你老是记我的过,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在协助白川老师处理好空手道社的麻烦后,豪作也对我伸出了援手,帮我一起把椅子搬回文学社。
“这完全是两码事吧。不是你先违反校规的话,我也不会记你的名字。”
但是,走路的时候可以看教材却不能看轻小说,这样的校规不是太不人性化了吗?好歹一视同仁啊。
我们一边进行着没什么营养的争论,一边搬着椅子往旧校舍走。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水泥地面反射着晃眼的白光。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又热又重,每吸一口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痒痒的,但也懒得抬手去擦。
“呼——这天气真是热。”
豪作忍不住嘟囔,空出一只手揪起胸口的布料,快速地扇动了两下,试图制造一点可怜的气流。
“嗯。”
我应和着,脖子后面已经湿透了。
这热度让人莫名想起海滩,炙热的沙砾,晃眼的粼光,咸湿的海风……虽然我并不怎么去海边。
主要是不太会游泳,因此这类似的活动都替换成了泡在放满冷水的浴缸里。
“感觉要化掉了,这么热的天,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些吗……”
豪作仍然在抱怨着天气和刚才的混乱。
为了躲开阳光的直射,我自然而然地低下头,目视着教学楼投下的阴影。
活动室就在前面了。
踏进阴凉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抬头,瞥见二楼走廊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影。
是优希,她安静地杵在那里,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窗台上,在看什么?只是单纯的发呆也说不定。
其实先前离开活动室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她站在那里了。不过在那之前,她又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呢……
“喂,怎么了?”
豪作注意到了我的停顿。
“不,没什么,你先把那两张椅子搬回去吧,我去上个厕所。”
我转了个方向准备往楼上走。
“一楼不也有厕所吗?”
“我喜欢在二楼上厕所。别跟踪我。”
“我才没有这种兴趣。”
◇
从背后看过去,阳光投在优希身上的柔和光晕,衬托出几分落寞。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我将椅子推到了她的身后,刚好碰到腿弯的位置。
“唔……”
优希肩膀微微一颤,顺势坐到了椅子上,嘴里发出了小声的支吾。
回头看见是我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
“慎也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看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慎也同学,一直……在看着我?”
“别说得我和偷窥狂一样。”
我把椅子放在她旁边,从窗户望向楼下,正好能看见豪作艰难地推开活动室的门。
“就算是发呆,也可以挑个舒服点的方式,天气这么热,不进去吹风扇?”
“我……我只是想透透气。”
优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活动室……里面有点闷。”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坐了下来,仰头靠在墙壁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是因为蛇骨同学在吗?”
“不是……不是……蛇骨同学的问题……”
“那就是轻音社那边,你也听说了吧。”
我决定直接一点,和优希绕圈子,她大概能纠结很长一段时间。
“嗯……”
优希把额头贴到了墙壁上。
“如果我……如果我当初没有退出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至少……那个时候……蛇骨同学不用一个人……”
优希的头抵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声音时高时低的,情绪大概也在跟着起伏。
“樱川祭那天……我一直待到了最后……也没有看到轻音社的表演……”
“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为她担心着……却又因为害怕而不敢站出来,只能……做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来安慰自己……”
优希没有看我,只是缓缓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像是要寻求一点安慰。
“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慎也……从以前开始……就从来没变过……”
“没关系,为朋友担心没有错,在感到不安时先保护自己也没有错。”
不清楚优希口中的以前是多以前,但是我的思绪飘回了国中时期。
“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那些麻烦的人和事的。”
“而且,你做的那些事情并非是无关紧要的,安慰也好,写小说也好,端茶倒水也好,帮人买午饭也好,哪怕是退让……也是怀着重要的心情去做的吧。”
优希终于肯把脸转过来了,但眼神还是有些迷茫无措。
“但是……蛇骨同学她……”
“蛇骨那边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她一个人准备新曲子,又是写词又是编曲,还要练习,肯定忙不过来。我对这种事情又一窍不通,帮不上什么忙。”
我揉着眉心做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优希显然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也想过……但是……蛇骨同学她……会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现在,可能已经迟了……”
“那就求她好了,蛇骨虽然看起来很强硬,但实际上是个很软心肠的人呢。就算她拒绝了你,大概也只是不希望你被卷进这麻烦中来。”
优希松开了我的手,望着楼梯口——从那里下去,再走几步就是文学社的活动室。
“也不用这么着急。”
白川老师给我的糖,我撕开了包装,将里面的糖果倒在了优希的手上。
“等你想清楚了再动身。”
支撑优希去做这件事的要是她自己的勇气才行。
“嗯。”
◇
豪作放下椅子后就先行离开了,活动室里的氛围,比起我离开时,似乎更加凝滞。
海堂像块礁石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全程都没有动过,听话得有些可爱了。
蛇骨则是两只手一起揪着自己的短发,把头都埋到了桌子上,来回磨蹭。
听到这边有动静,她头也没抬,不满的调侃就先甩了过来。
“哟,终于舍得回来了?是迷路了,还是被哪个小妖精绊住了脚?”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侧身让出跟在我身后的优希。
“我可是好心去帮你搬救兵了。”
优希怯生生地从我身后挪出来,双手紧张地攥在身前。
我和她走到蛇骨面前,蛇骨这才抬起头,目光在我们俩身上扫了一圈。
尤其是在优希脸上停顿了片刻,眼神复杂,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怨气,但又没有那么强烈。
“轻音社现在也不归我管了你也不用再掺和进来了,优希。你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吵吵嚷嚷又麻烦的事情吧,当初退出……不也是因为这个……”
她哼了一声,语气硬邦邦的。
“但是……蛇骨同学你还在……我……我是想帮蛇骨同学,才……”
“现在才来说这些,没必要了。”
蛇骨打断她,刻意避开了优希的视线,笔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键盘这种东西,多一个少一个也没差,反正我现在也组不出什么完整的乐队了。”
还是不肯接受吗……
“但是,没有键盘,想要编出像样的旋律确实有点困难了。”
“我会努力的……”
“还有……”
笔在蛇骨的手里转过一圈,指向了我。
“你也别想跑,慎也。”
“我到底有什么用啊……”
说实话,我这么积极地撮合,确实怀着点自私的想法。
优希愿意加入,蛇骨那边有了靠谱的帮手,注意力多少能分散一些,我自然也能少沾点麻烦。
“这周六,你懂我的意思吧。”
蛇骨直接凑到了我的面前。
“你的客户真的有那么多吗?”
我其实相当怀疑,难道蛇骨是什么掌管姻缘的神明?
“少废话。”
“但是……”
蛇骨想要来抓我的领口,但是扑了个空。
“他已经有约了。”
海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向后扳着我的肩膀,我也就顺势靠在了她的身上。
“不管你想做什么,先来后到,懂?”
“吼。”
蛇骨虽然在笑,但是眼神里的笑意之下还藏了一些别的东西,她直起了身子,改为俯视我们两个 。
“你也变得受欢迎起来了啊,慎也……先来后到……一个月之前,慎也就已经和我做好约定了。”
不,那是交易吧,而且当时也没人告诉我会一直续约到现在。
“要这么论,在国中,我和慎也就已经是同学了,这是有迹可循的。而你口中的约定……谁知道是不是你临时编出来的。”
“那你直接问慎也本人不就好了。”
蛇骨直接把问题抛了回来,这家伙,难道打算在这里自爆了吗……
“我觉得,国中的同学和高中的同学都是同学……”
“大家……这是……怎么突然……唔”
优希手忙脚乱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随时都会因为信息处理过载而晕过去。
在这气氛迟迟缓和不下来的当口,有人从门外跳了进来。
“慎也!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桃绘里将怀里的奶油面包一股脑地撒在了桌子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也趁机站了起来,避免被继续夹在两人中间。
“首先,你愿赌服输的诚实值得表扬。其次,买这么多是要闹哪样?”
我看着桌子上堆起来的小山,嘴角抽了抽。
就算再喜欢面包,也没有办法一口气吃下这么多,这是人的生理结构决定的。
“反正都去了,就把大家的份都买了!”
桃绘里洋洋得意地叉着腰,目光扫过活动室里的每个人。
“今天的下午茶,全部由桃绘里同学买单!话说,北条老师又逃走了吗?”
“呃,大概是去养伤了吧。”
“哎呀呀,真可惜——”
桃绘里拖长了语调,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可惜的样子,反而拿起两个奶油最多的面包,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
“既然这样的话,北条这份就归你了,慎也。”
“虽然很感谢,但是为什么是我?”
老实说,我连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愿意承认自己打赌输了都不知道。
“我眼含热泪地将自己的杰作一点一点擦掉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桃绘里不由分说地将面包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常言道,‘饱暖思淫欲嘛’只有让你吃饱了,才能写出更合我心意的‘好·作·品’啊,慎也。”
爆炸性的发言,好在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明白在说什么。
被桃绘里这么一打岔,海堂和蛇骨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兮兮地对峙了。
“哗——”
蛇骨的方向传来很响的拆开包装的声音,像是要故意引起注意一般。
“没空就算了,省下来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写歌词。”
她用力地咬下一口,表情有些凶狠,关键是她的视线始终牢牢锁在我身上,仿佛嘴里嚼的不是面包,而是从我身上咬下来的肉。
“反正,周六也只占了一周的七分之一而已。”
不知道蛇骨她为何强调起这个比例来。站在我旁边的海堂正在戳我的腰。
“周六,上午,我会接你,乖乖待在家里。”
短促的词句给人摩斯电码般的紧张感,从海堂嘴里说出来的到底是叮嘱还是威胁,我也已经分不清了。
呼……感觉今天一直在被无形的大手来来回回地拉扯着。
我有些疲惫地咬了口面包
百变慎也,今天的身份是拔河比赛用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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