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医院的急诊楼灯火通明，却照不进抢救室门外的凝重。小伟扶着琳琳，脚步踉跄地冲到走廊尽头，远远就看到母亲和二姑蜷缩在长椅上，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透着说不出的凄凉。抢救室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焦灼的众人。
“妈！二姑！”小伟的声音带着喘息，琳琳扶着墙，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脸色苍白得像纸。
母亲猛地站起来，看到琳琳挺着肚子跟着赶来，眼里满是心疼和愧疚：“你怎么也来了？这么远的路，怀着孕多遭罪啊！”
“妈，我没事。”琳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爸怎么样了？还在抢救吗？”
二姑叹了口气，拉着小伟的胳膊：“刚进去没多久，医生说这次情况比上次严重，脑血管出血量增加了，还引发了并发症，现在正在止血，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几个小时了。”
小伟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扶着琳琳在长椅上坐下，自己则走到抢救室门口，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像被千万根针在扎。监护仪传来的“滴滴”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在倒计时。
琳琳靠在小伟的肩膀上，轻轻握着他的手：“别太担心，爸一定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也很害怕。
小伟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抢救室的门，脑海里全是父亲的样子：小时候父亲背着他去看病，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脚步沉稳；高考失利时，父亲没有骂他，只是默默递给他一杯水，说“没事，再试试”；他结婚时，父亲穿着崭新的衣服，笑得合不拢嘴，偷偷塞给他一个红包，说“好好对琳琳”。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让他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恨自己以前总是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和老金家的矛盾，忽略了对父母的关心。如果他能多回家看看，如果他能早点带父亲去医院检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名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小伟和母亲立刻围了上去：“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病人暂时止住了血，但情况依然不乐观。”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是保守治疗，继续观察，但后续可能还会出血，风险很大；另一个是立刻手术，清除血肿，但手术本身也有风险，病人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术后可能会出现感染、瘫痪等并发症，你们家属好好商量一下，尽快做决定。”
小伟愣住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保守治疗风险大，手术风险也大，这让他怎么选？
“医生，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
“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四十左右。”医生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但最终结果怎么样，还要看病人的身体状况和术后恢复。”
百分之四十！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浇在小伟的头上。他看着母亲无助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琳琳，心里像被撕裂一样难受。
“小伟，你拿主意吧。”母亲看着他，“你爸最听你的话，你决定了，妈都支持。”
小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决定有多重要，它关系到父亲的生死。他想了想，问道：“医生，如果不手术，我爸能撑多久？”
“不好说，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星期，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血，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医生如实回答。
小伟咬紧牙关，心里有了决定：“医生，我们做手术！”
“小伟，你想清楚了？”母亲担忧地看着他，“手术风险太大了，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
“妈，我想清楚了。”小伟打断母亲的话，眼神坚定，“保守治疗就是等死，手术还有一线希望，我们不能放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试试！”
琳琳也点点头，握住小伟的手：“小伟，我支持你。我们相信医生，也相信爸一定能挺过来。”
医生点点头：“好，那你们尽快去办理手术同意书和缴费手续，我们现在就准备手术。”
小伟刚要转身去缴费，手机突然响了，是老金打来的。他皱了皱眉头，走到走廊尽头，接了电话。
“小伟，你爸怎么样了？没事吧？”老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刻意的关心。
小伟没心思跟他绕弯子：“正在准备手术，有什么事快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我那些亲戚的住处还能住几天？”老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们说旅馆条件太差了，想搬回你家住，你看行不行？”
小伟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老金还在想这种事！“爸现在正在生死线上挣扎，你却想着让你的亲戚搬回我家住？老金，你还有点良心吗？”
“你怎么说话呢？”老金的声音也拔高了，“我亲戚住得不舒服，我问问怎么了？再说了，你爸做手术不得花钱吗？我那些亲戚说不定还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不用你假好心！”小伟强压着怒火，“旅馆我已经付了一个星期的钱，让他们好好住着，找到工作就搬走。再敢提搬回我家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老金的声音带着威胁，“琳琳还怀着我孙子呢，你要是敢对我们不好，我就让琳琳跟你离婚！到时候你爸手术需要钱，你又要离婚，我看你怎么收场！”
小伟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老金会这么卑鄙，竟然在这个时候威胁他！“老金，你别太过分了！琳琳是我老婆，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再敢胡搅蛮缠，我就报警！”
说完，小伟就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他现在没心思跟老金纠缠，父亲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
办理完手术同意书和缴费手续，小伟回到走廊。母亲正坐在长椅上，默默流泪，二姑在一旁安慰她。琳琳靠在墙上，脸色依旧苍白，看到小伟回来，连忙走过去：“都办好了？”
“嗯，医生说马上就开始手术。”小伟点点头，扶着琳琳坐下，“你累不累？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用，我陪着你。”琳琳摇摇头，“我们一起等爸出来。”
手术灯亮了起来，小伟和母亲、二姑、琳琳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吸声。
小伟看着琳琳，心里充满了愧疚：“琳琳，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别这么说。”琳琳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应该同甘共苦。爸会没事的，等爸好了，我们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伟点点头，他多希望琳琳说的是真的。他现在真的觉得很累，家庭的矛盾，父亲的病情，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歇，可他不能，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必须坚强。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灯终于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里有了一丝轻松。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小伟和母亲立刻围了上去。
“手术很成功！”医生笑了笑，“血肿已经清除干净，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就是术后观察和恢复，只要不出现感染等并发症，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小伟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母亲激动得哭了起来，二姑也松了口气，琳琳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母亲拉着医生的手，不停地道谢，“医生，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笑了笑，“病人现在要转到重症监护室，你们可以在外面看着，但是不能进去，明天早上可以探视。”
小伟点点头，跟着护士一起，看着父亲被推到重症监护室。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监护仪上的线条也变得平稳，每一次跳动都让人安心。
回到走廊，母亲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她看着小伟和琳琳，眼里满是欣慰：“都怪我，之前没照顾好你爸，让你们担心了。”
“妈，别这么说。”小伟摇摇头，“是我不好，没多关心你们。等爸好了，我就把你接到城里，我们一起住，我好好照顾你。”
母亲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好，妈听你的。”
就在这时，小伟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他关机前没接的老金的电话，现在开机了，电话又打了过来。小伟皱了皱眉头，不想接，但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母亲疑惑地看着他。
“还能是谁，琳琳她爸。”小伟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小伟，你终于接电话了！”老金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出事了！你快回来！”
小伟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又怎么了？”
“你家的房子漏水了！”老金的声音很夸张，“水漫金山了，客厅里全是水，家具都泡了！我那些亲戚吓得都跑出来了，现在在楼下等着呢，你快回来看看！”
小伟愣住了，房子怎么会漏水？他走之前明明检查过水电，都关好了啊！“怎么会漏水？是哪里漏了？”
“我哪知道啊！就是厨房的水管爆了，水一直流，把客厅都淹了！”老金的声音带着抱怨，“你快点回来，不然水都流到楼下了，到时候邻居又要投诉了！”
小伟的头又开始疼了，父亲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家里又漏水了，他现在真的是分身乏术。
“我爸刚做完手术，我走不开。”小伟的声音带着疲惫，“你先让物业去看看，把总闸关了，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就回去。”
“物业下班了！没人管！”老金的声音拔高了，“小伟，那房子也是琳琳的家，家具泡坏了怎么办？我孙子的东西也在里面呢！你必须立刻回来！”
小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老金，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妈身体不好，琳琳怀着孕，都需要人照顾。你让你的亲戚先找个地方住，明天我再回去处理。”
“不行！你今天必须回来！”老金的声音带着威胁，“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亲戚去医院找你！到时候让你爸知道了，病情加重了，你可别怪我！”
小伟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老金会这么不讲理！竟然用父亲的病情来威胁他！
“老金，你别太过分了！”小伟的声音也拔高了，“我爸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要是敢来医院闹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闹事？我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老金的声音也很激动，“房子漏水了，你不管，难道让我管吗？我告诉你小伟，今天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你家的东西都搬到楼下，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对我们的！”
小伟知道老金说到做到，他要是真的把东西搬到楼下，那事情就闹大了。他看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的母亲和琳琳，心里充满了无奈。
“好，我回去。”小伟咬咬牙，“但我需要有人在这里照顾我爸和琳琳，你让琳琳她妈过来一趟，帮我照顾几天。”
“我老婆身体不好，来不了！”老金想都没想就拒绝，“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你要是不回来，后果自负！”
说完，老金就挂了电话。小伟握着手机，脸色苍白，心里一片冰凉。
母亲看着他的样子，连忙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小伟把房子漏水的事说了一遍，母亲皱起了眉头：“这老金也太过分了！这个时候还添乱！”
“妈，我必须回去一趟。”小伟叹了口气，“房子漏水不能不管，不然泡坏了家具是小事，影响到邻居就麻烦了。”
“那你爸怎么办？你走了，谁照顾我们？”母亲担忧地看着他。
小伟看向二姑：“二姑，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照顾我爸和我妈几天？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就立刻回来。”
二姑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还有琳琳……”小伟看着琳琳，眼里满是愧疚，“琳琳，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我回去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琳琳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你去吧，我没事。这里有二姑和妈，你放心。路上注意安全，别着急。”
小伟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重症监护室，又看了看琳琳和母亲，转身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夜色深沉，县城的街道上很安静，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小伟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小区的地址，心里充满了焦虑。他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也不知道老金会不会真的闹事。
出租车在夜色中疾驰，小伟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陀螺，被生活抽得不停旋转，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回到小区，小伟远远就看到楼下围了一群人，老金和他的亲戚站在中间，正在跟邻居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激动。他快步走过去，看到客厅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水反光。
“小伟，你可回来了！”老金看到他，立刻走了过来，“你看看你家，都成水帘洞了！”
小伟没理他，快步走进楼道。楼道里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显然是从他家漏下来的。他打开家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客厅里的水已经没过了脚踝，家具都泡在水里，沙发、茶几、电视柜都湿透了，地上的玩具和餐具漂浮着，一片狼藉。
小伟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他立刻走到厨房，找到总闸，关掉了水管。然后他拿起扫帚，开始往外排水。
老金和他的亲戚也跟着进来了，站在门口，不仅不帮忙，还在一旁指指点点。
“你看看，早就让你回来你不回来，现在好了，家具都泡坏了，这得花多少钱修啊！”老金的老婆说道。
“就是，我们的行李也泡湿了，里面的衣服和东西都坏了，你得赔我们！”老金的一个亲戚说道。
小伟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要是想帮忙，就赶紧找桶来排水；要是不想帮忙，就赶紧走，别在这里添乱！”
老金的亲戚们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不敢再说话。老金却不依不饶：“小伟，你怎么说话呢？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还不领情？再说了，我们的东西泡坏了，你难道不应该赔吗？”
“你们的东西泡坏了，跟我没关系！”小伟的声音冰冷，“是你们自己要留在我家，现在出了事，凭什么让我赔？还有，这水管爆了，说不定就是你们用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
“你胡说！”老金的亲戚急了，“我们根本没碰过厨房的水管！是水管自己爆的！”
“是不是你们碰的，谁也说不清。”小伟懒得跟他们纠缠，“现在最重要的是排水，不然水渗到楼下，麻烦就更大了。你们要是不想帮忙，就赶紧离开，我自己来处理。”
老金看着小伟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客厅里的积水，终于不敢再纠缠了。他嘟囔着：“走就走，谁稀罕帮你！”说完，带着亲戚们离开了。
小伟松了口气，开始默默地排水。他找来水桶和拖把，一桶一桶地把水往外倒，拖布一遍一遍地拖着地面。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他却一点也不敢休息。
排水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客厅里的水终于排干净了，但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家具也都湿透了，散发着霉味。小伟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心里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他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掏出手机，想给琳琳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可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条未读信息，是二姑发来的：“小伟，不好了！琳琳刚才突然肚子疼，还流了点血，我们已经送她去医院了，医生说可能是先兆流产，你快回来！”
小伟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他猛地站起来，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裂开。他顾不上捡手机，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朝着小区门口跑去。
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狼狈和焦急。他不知道琳琳的情况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未出世的孩子能不能保住。他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赶回医院，回到琳琳身边。
出租车在夜色中疾驰，小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默默祈祷：“琳琳，孩子，你们一定要没事！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会给这个本就多灾多难的家，带来怎样的打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住这接二连三的磨难。
医院的方向，灯火依旧通明，却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不知道，这一次，等待他的是好消息，还是又一次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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